周遇玉老家所在的這個市,并沒有高鐵站, 飛機場也沒有, 要搭乘飛機的話,就要先乘汽車到隔壁市, 再從隔壁市起飛。
饒是如此,搭乘飛機去S城也比搭乘火車方便得多, 而且這個時節的飛機票也不貴。可不知道為什麽,周遇玉就是死活堅持要買火車票。
畢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周鄰再想補償她也沒辦法, 只能由得她去了。所幸雖然軟卧票沒有了, 但周遇玉還是買到了硬卧票, 而且剛好是下鋪,也不至于讓周鄰太擔心。
至于周遇玉為什麽堅持要乘火車, 理由也是相當的簡單:因為搭飛機秦柏沒有座位。
無論飛機還是高鐵, 沒有身份證號她都沒辦法買第二張, 她又不可能看着秦柏站着, 幹脆就買了火車卧鋪, 這樣兩人也可以輪流着休息。
秦柏之前不會無端幹涉她的選擇,現在同樣不會,哪怕這個選擇是因為他才做的。
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對方興高采烈地在網上訂着火車票, 半晌, 什麽話也沒說,自己先移開了視線。
“會不會太重了啊?遇玉,要不要叔叔幫你提上去?” 眼看着火車“嗚嗚嗚”進站, 周遇玉提着行李就想走,周鄰有些不放心地多問了一句。
因為擔心趕不及,所以周遇玉一行人到火車站的時間比較早,周鄰他們也幹脆一起買了候車票進去陪她一起等。
周遇玉有些失笑,當場就提起行李箱展示給他看:“沒事,叔父,我先走了啊,大家再見。”
周遇玉笑起來的時候,一直都不太像是一個孤兒。
她的笑容簡單而純粹,好像不管遇到多少事情,都不會讓她變得世故而俗氣。
可是在她轉過身,即将走向自己的那節車廂的時候,她又回頭,再次給了他們一個明媚的笑:“我當初,幻想着如果念大學的話,應該就是你們這樣送我。現在實現啦!”
她說完招了招手,轉身就往車廂跑。
周鄰和何芊站在原地,聽着她這句話,瞬間就紅了眼眶。
他們不知道是周遇玉釋懷了,還是周遇玉希望他們釋懷,可是他們當年犯的錯,确實都好像在她這句輕描淡寫裏,被接受了道歉,然後成功揭到了下一面。
周菡悅看了看父母的通紅的眼眶,又看了看周遇玉遠去的背影,還是不太能理解他們之間的感情,不過這并不妨礙她相信,周遇玉确實不恨他們了。
因為她想起了昨天夜晚,周遇玉單獨找她說的那些話。
“小悅,我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應該找你談談,”因為是臨行的前一天,周遇玉理所當然地在他們家吃了晚飯。晚飯後她喊了周菡悅一聲,兩人就一起進了卧室,“我不否認喜歡一個人就願意給她花錢這件事,可是小悅啊,我還是覺得,你和你的男朋友,保持一定的獨立性比較好。”
周遇玉的語氣很溫和,可是該說的話卻并沒有少說:“你的男朋友确實有錢,可這不代表你們在一起他就理所當然地該為你花錢。當然,畢竟你們是情侶,家境差別也大,計較得太清楚也沒有必要,可一味只是靠對方,是不是也不太好?因為我擔心,如果你們日後結婚,如果一直這樣幾年,十幾年地過下去,我怕你在他面前會變得卑微,你理解我的意思嗎?”
周遇玉的神色非常誠懇,全無半點的嫉妒。事實也确實就是這樣。
不管當年周鄰和何芊是為了誰做的決定,可周菡悅是無辜的。
她這兩人尚且不怪,又怎麽會怪周菡悅?
周菡悅聽着她的話,沉默良久,點了點頭。
這個道理她知道,所以她經常會送各種各樣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給對方,不給他在不在乎。
不過周遇玉說得也沒錯,自己其他方面做好了,不代表金錢方面就能太依賴了。
“乖。”看她不僅沒有生氣還點了點頭,周遇玉也長舒了一口氣。
她從包裏取出一個信封,塞給了對方,看周菡悅還想拒絕,連忙板下臉吓唬她:“我已經有工作啦,而且裏面錢也不多,指不定還買不起你身上一套衣服呢。所以,你再還我,我要生氣了。”
周遇玉這麽一說,對方果然就不敢再拒絕。她看時間也不早了,跟周菡悅道了別,就出了房間。
而前幾天剛從父母那裏知道全部來龍去脈的周菡悅,看着手裏的信封,一時間竟有些茫然無措。
“你心真軟。”秦柏自然是聽到了周遇玉最後跟周鄰他們說的那句,蓋章評價道。
後者眼看着火車要開了也先上了車廂,正在拖着行李穿過人群往自己車票的位置走去。
“白大哥,這你可就沒有資格說我了。你心不軟?那路路的玩具是誰收下的?”熟稔之後,周遇玉也不畏懼跟他開玩笑。
秦柏聽着一時間竟無言以對,感覺好像解釋就是掩飾,只能默默轉移了話題:“每一列火車上都有那麽多的鬼?”
他之所以會問這個話,也是因為上了火車之後,他非常意外地發現,這列火車上的鬼雖然不多,但也不算太少。
明明是白天,可這些鬼卻像不畏懼陽光似的,鎮定地坐在火車上,或是跟着人,或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看着非常地……熱鬧?
“我也不清楚,這個八成得問柳疏。不過根據我的觀察,好像很多火車上都挺多鬼的,但他們大多聚集在同一節車廂,每列的都不同,這一列火車大概就是聚集在之前那裏吧。”
周遇玉說着,就拖着行李箱邁過了車廂連接處,進入到了他們車票所在的卧鋪車廂。
果然如她所說,到了這裏之後,鬼存在的跡象瞬間消失得無隐無蹤。
“我們是這裏,白大哥,你看,床那麽大,我們可以坐着一起聊天,你想休息的話我就到旁邊的小椅子上看會書。”發現火車跟之前一樣,旁邊還有放下來的桌子椅子後,周遇玉對自己的選擇越發的滿意。
秦柏沒有跟她争辯,只是安靜地聽了,卻全沒放在心上。
一天一夜的火車,周遇玉不睡也就算了,他還占了小姑娘的床休息讓她去那小椅子上坐,自己還沒那麽不要臉。
“之前忘了問你,你們村子裏那個道觀,是一直在那裏的嗎?”哪怕過了兩天,秦柏還是有些在意那個老人說的話。
不僅在意那個老人說的話,他還在意那個道觀的位置。
周遇玉出生的那個村子雖然還算山清水秀,但沒有什麽特別的吧,為什麽會有一個……老人帶着徒弟隐居在那裏?
周遇玉聞言微微有些僵硬,不過想到他問的不是那句判詞,很快又放松了下來:“我之前就想和白大哥說,不過忙起來忘了。那個道觀确實一直在那裏,可是在我去年回來的時候,那裏都是沒有人的。”
周遇玉一邊說,一邊努力回憶以前發生的事情:“小時候我問過父母,他們跟我說那個道觀很久很久以前就在了,讓我沒事別去那裏。可是從他們的語氣裏,我覺得他們是知道些什麽的。可後來他們去世了,我有一次又問叔父,但從他的語氣裏,他好像只知道那裏荒廢了很久,沒有人,但具體的卻什麽也不知道。”
如果說兩者的答案為什麽會有區別,大概是因為周遇玉的父母,嚴格來說是周遇玉的母親雖然不是天師,但可能跟天師有點淵源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秦柏聽着也是皺眉,這是……這一年才搬來的?
“不過,我倒是覺得那個老人沒有什麽可疑,因為我在那兩個小孩子身上看到了兩枚玉佩,”周遇玉的觀察能力向來很好,尤其是關注一些比較奇特的事情的時候,“說來也有些不好意思,雖然我父母說不要随便去那裏,可是小孩子嘛……完全聽話就不正常了,對吧?”
周遇玉說着說着,就睜大了眼睛看他,期盼着他能認同自己。
秦柏回想了一下自己小時候,好像他就是不正常的那種啊……
“嗯,是。”想是一回事,回答又是另外一回事。秦柏冷靜地點了點頭,仿佛從小就聽話的那個人不是自己一樣。
周遇玉看他點頭就放心了,眉眼彎彎,開心地繼續說了下去:“然後我就偷偷溜了進去,在道觀裏看到一個石碑,石碑上模糊畫了個符號,說這個流派的人都用刻了那個符號的玉佩作為信物,代代傳承。而且如果我沒記錯,石碑最後的落款好像是某某風水流派,第七任弟子。”畢竟是小時候的事了,那會周遇玉雖然聰明,認得的字多,但太過生僻的字她還是不認識的,就好像那個風水流派的名字。
“所以我估計着,那個老人應該也是這個風水流派的,年輕時在外闖蕩,老了就回來隐居帶徒弟。”周遇玉最後總結道。
秦柏雖然覺得她這想法有些異想天開,不過好像真的完全能邏輯自洽,也就暫時認同了她的推測。
可惜他正準備問周遇玉對那個判詞怎麽看的時候,列車又停了下來。
秦柏扭頭看出窗外,發現是又一站到了。
“看來我們的鄰居們要來了。”周遇玉看了眼這個人潮湧動的大站,有些無奈地感嘆道。
人多了,就不能肆無忌憚地和秦柏聊天了,想想還真是有點失望啊。
不過如果她知道秦柏接下來是想跟她讨論判詞,恐怕她就不是失望而是慶幸了。
因為她真的不知道怎樣面對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