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孩子
青華依然陷在幻境裏，也許也是她自己不願出來，在這裏她可以再見到自己的師父。
她看着句芒宮內的小青華站在昌伯對面，“我不學！”小青華人小小的，臉上卻滿是倔強。
“今日必須學完這些字”，昌伯坐在桌前，他的神情很是淡然，語氣卻很堅持，他已經習慣了這樣叛逆任性的小青華。
小青華磨磨唧唧坐到了桌前，嘴裏叽裏咕嚕不知道說了些什麽，昌伯也聽不懂。
“學不完這些字今天晚飯就不準吃雞腿了”，昌伯看着面前不老實的小青華說道。
小青華聽完面色一驚，随即深深嘆了一口氣，認命般坐到了桌前。
昌伯就這樣半勸說半利誘着讓小青華學了一天。
晚上吃飯時桑極神官也回來了，還帶着去後土宮學習結束的柏沅。
柏沅的課業都很好，從小便十分穩重懂事，是昌伯親自挑選的下一任春官繼承人。
每五十年後土宮都會培養選拔一批小神官，根據他們的學習情況分送各宮，以後便是各自宮裏的預備神官了。當然預備神官們也會在後土宮繼續學習，一直到真正繼承神官的那天，其他的預備神官則會成為各宮神官的助手。
柏沅是昌伯一眼便相中的小神官。柏沅也确實争氣，課業法術都是同批小神官裏最為出衆的。
“昌伯”，柏沅見到了昌伯便是規矩行禮，他的手裏還拿着上完學的課本。
昌伯點了點頭，接過了柏沅手裏的課業，寫的很是清晰認真。
小青華本來還在寫字，見到兩人回來了又有些坐不住了。
這時候昌伯覺得腿上忽然一涼，他循着冰涼處看去了，是小青華手裏的毛筆從桌子那一邊滾落了下來，沾滿墨水的那一頭便直接落在了他的腿上，又滑落下去，把地面暈染出一小片烏黑來。
昌伯見到身上的衣服被染黑已經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了，他的神色很是平靜。
毛筆滾着便到了桑極神官腳下，他緩緩低下身子把毛筆撿了起來，再起來的時候他的臉色便不是很好。
他看着桌上鋪滿的紙上都是小青華寫的鼈爬一般的字，一股火氣直接湧了上來。
小青華見到情況不妙便是直接躲到了昌伯的身後，昌伯教導她的時候從不打罵她，只是氣急了臉色會有不好，但是桑極神官可是真的會打她的。
“不打”，小青華躲在昌伯身後悶悶出聲，她自知理虧。
“青華，你今日是不是又鬧着不願學習了？”，桑極神官又氣又無奈，他撿回青華沒多久便想着送去後土宮裏由勾龍神官教導，但是小青華實在太頑劣，他送出去都怕被後土宮退貨，想了許久還是留在宮裏自己教導吧。
柏沅看着桌上的字，又看了看昌伯身後的小青華，他對這個小師妹印象也不是很好，他吃住基本都在後土宮，那裏有學堂會專門教導他們這些小神官，每周會有兩天休息，明日剛好是休息的日子，而桑極神官今日去後土宮參加四官會議，就順便接了他一起回句芒宮。
小青華是半年前來的句芒宮。回來之後的第一周，柏沅便發現小青華打碎了他的用了許久的杯子，還偷偷把碎片藏在他的坐墊下，他坐的時候差點紮破了屁股，當時他便有些生氣。
柏沅見氣氛不太好，于是只是悄悄坐下，他是不會為這個小師妹說話的。
昌伯轉過身，把小青華從身後拽了出來，這小娃娃人不大，倒還有些力氣，緊扣住昌伯背後的衣服，昌伯用了些力氣才把她拽到了面前。
“別躲了，你師父不會打你”，昌伯給小青華擦了擦臉，此時她臉上沾滿了墨水。
“算了，先吃飯吧”，桑極神官于是也一起坐下了。
随即一衆人便開始坐下用飯。小青華被昌伯教導了一陣，她和昌伯倒是親近了許多，吃飯的時候也是緊貼着昌伯。
昌伯發現小青華從小便是一身反骨，若是威脅她只會更加抗拒，但是畢竟是小孩子，愛玩愛吃，于是他多是用點心這些吃食來誘哄着小青華學習。
“青華今日學了不少，已經進步許多了”，昌伯看着桑極神官說道，“今天倒也沒給我闖禍，就晚上你回來那一陣大約是分心了，她便有些心不在焉”，昌伯替小青華解釋了一下。
桑極神官聽完便看着正在埋頭吃飯的小青華，她現在已經熟悉了自己的名字，一聽到就會擡起頭來，桑極神官見她臉上還挂着飯粒。
“青華，是這樣的嗎？”桑極神官看着小青華問道，他想聽小青華自己說話。
小青華在北山以北呆了不知道多少年，也沒人跟她說話，她也不會說話，剛來句芒宮的時候她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問她在幹什麽她也不說話，只是埋頭搗鼓自己的事情。
“回來，可以玩”，小青華放下飯碗，歪着腦袋想了一會，随即看着桑極神官回答他。
“你想玩什麽？”桑極神官繼續引誘着青華說話。
“和柏沅玩”，小青華卻是把目光轉向了一旁沉默吃飯的柏沅。
柏沅也有些驚訝，他同小青華說話的時候很少，他的性子沉穩，也不像別的孩子一般歡脫。
柏沅在句芒宮的時候一般都是學習看書，有時候他會注意到身邊的多了一個身影，是小青華悄悄來到他身邊，但是也總是待不了多久她就膩了，于是便扭頭跑去別的地方玩耍了。
沒想到小青華竟然會記得他。
“她問我你的名字，然後就記住了”，昌伯對着柏沅溫和解釋道。
小青華問他的時候他也覺得驚訝，他以為小青華沒心沒肺的是記不住這些人的，何況柏沅回來的少，在句芒宮的時候也沒見兩個孩子一起玩耍。
柏沅聽完看向了小青華，她對着自己笑的很開心，只是臉上挂着菜葉飯粒看的他實在有些難受。
“我是誰？青華知道嗎？”桑極神官聽完覺得有些神奇，他也和昌伯一樣的想法覺得青華竟然會記得柏沅，于是便繼續對着小青華問道。
“師父，春官”，小青華老老實實回答。
桑極神官聽完便笑起來，他這段時間一直往返人間天界兩地，基本回句芒宮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小青華早就睡下了，早上又要去趕金烏，他已經有段日子沒見到小青華了，沒想到這段日子小青華倒是進步不小。
“昌伯，看來小青華在你那教導的很不錯啊”，桑極神官看着昌伯說道，當初他帶回青華昌伯就很反對，教了一段時間他看着小青華跟昌伯相處的也逐漸和諧了起來，甚至比跟他都要親近許多。
小青華聽到昌伯的名字，便扭過頭看着昌伯，她今天學的很好，可以吃雞腿，于是她把碗裏的雞腿肉用勺子挖起一勺來遞到了昌伯身邊，她是想遞到嘴邊的，但是她實在太矮小了，伸長胳膊也只能到昌伯的肩膀處。
“昌伯吃”，小青華只會這樣表達她的喜歡，分出自己喜歡的東西給別人。
昌伯看着小青華油乎乎的小手和亂七八糟的臉，他閉上眼狠了狠心用筷子夾走了勺子上的那塊肉吃下了。
小青華見他吃完很開心，坐下又是猛扒了兩口大米飯。
“這孩子真是…能吃…”，昌伯吃完嘴裏那口肉，看着吃的很香的小青華想了想，最終只能用能吃能睡來誇小青華。
一旁的柏沅看着小青華吃的很香他心裏有些說不出的充實的感覺。
以前他只覺得句芒宮是個學習的地方，就和後土宮一樣，每個休息日回句芒宮的時候他也沒什麽特殊的情緒，他心中只想着是換個地方學習罷了，只是今天的場景讓她覺得句芒宮開始與後土宮不再相同。
吃完飯後昌伯帶着小青華去洗漱，桑極神官會例行詢問檢查他的法術和功課，随即他便會回到自己的屋子裏去洗漱睡覺。
柏沅回到屋裏的時候小青華正坐在他的榻上玩着自己的布偶小老虎。
柏沅看着四下裏沒有昌伯的影跡，想着大約小青華又是偷偷從她屋裏跑了出來。
“柏沅”，小青華見到他來，于是便老實放下布偶，喊了他的名字。
“你怎麽在這裏？昌伯呢？”柏沅走進了屋裏，他坐在了桌前，攤開了書本，他習慣睡前再看一些東西。
“我想玩，來找你了”，小青華從榻上跑了下來，她光着腳踩着地板上咚咚咚的，柏沅這才注意到她連鞋子也都沒有穿便跑來了。
後土宮他的朋友們都在說，春官撿了個野孩子回來，還問他是不是真的，他當時沒有多說，現在看來确實是個野孩子。
“下次要記得穿鞋”，柏沅看着她光着的腳丫對她說道。
“好，玩”，小青華坐到了他旁邊，她看着柏沅在看的那些她也很是好奇，在她眼裏柏沅并不是學習，她以為柏沅在玩耍。
“你會認字嗎？”他也不知道同小青華玩什麽，看到了面前的書本于是便打開了，他拿起毛筆，寫了自己的名字，随即看向了小青華。
“柏—沅—”，小青華認了出來，她指着紙上的兩個字說道。
“這個呢？”柏沅又寫了她自己的名字青華在紙上。
“嗯…”青華這次卻猶豫了起來，她覺得這兩個字很熟，但是這會子一下子想不起了。
柏沅很無奈，怎麽自己的名字都記不住。
“青—華—”柏沅教她念着，“這是你自己的名字。”
柏沅指着紙上的青華兩字對小青華說道，但轉眼一看小青華又似乎失去了耐心，她以為柏沅是很她玩，結果又是讓她認字。
見小青華沒了耐心他便也沒再問她，“你回去睡覺吧”，柏沅說完便轉頭繼續回到書本上。
小青華卻也沒走，她趴在桌上看了一會柏沅在做什麽，随即便起了身，又是咚咚咚一陣走開了。
柏沅以為她已經回了自己屋子便沒再多管，等他看完書回到榻上的時候便見到小青華在他榻上睡的很是香甜。
柏沅有些無措，正好這時候昌伯找來了，見到熟睡的青華他終于放下了心。
“還以為跑哪去了，結果在這”，昌伯找了許多地方，沒想到小青華跑到了柏沅這裏。
昌伯上前去把小青華抱起，他騰出一只手摸了摸柏沅的腦袋，“柏沅，你也早點睡吧。”
柏沅點了點頭，若是沒有小青華打擾，他現在應當早就躺在床上休息了。
昌伯說完便是幫着柏沅熄了燈，關了房門出去了。
柏沅爬上了床鋪，上面還有小青華留下了溫熱的感覺，他想着小青華睡覺四仰八叉的樣子便覺得很好笑，于是他也這樣笑了出來。
好像這個小師妹也還挺不錯的。快睡着前的柏沅迷迷糊糊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