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生由翼城回到汀風港已是一個月後,睽違一個月,當他再見到司馬如風時,将軍卻已不是那威風凜凜的大将軍,而是一個成日喝得爛醉如泥的酒鬼。
他說他要留下查案,要他代替他帶軍船回翼城面聖,沒想到案子查完,他也像整個人被掏空一般,成日喝得醉醺醺,表情空洞得彷佛沒了生命……
「将軍……」看着他身上被火灼傷留下的傷疤,晏生低喊。
司馬如風沒有擡頭,抱着酒壇子,低喃着,「再來壇酒!愈烈愈好!」
說着,他抱起酒壇,就着口,一飲而盡。
晏生見狀,忙上前阻止他,「別再喝了!你醉了。」
愣愣看着被他搶走的酒壇,司馬如風沒有搶回,俊逸的臉龐滿是憔悴,整個人被濃濃的哀戚給籠罩,低喃出聲,「醉了?要是能醉……要是真的喝醉了……我為什麽還會感覺到痛……」
他很痛苦,那股撕心裂肺的痛,讓他幾乎要崩潰,他無法入睡,因為只要一閉上眼,他的腦海便會浮現海淩那張哀傷的小臉,揮之不去……
她曾救他一命,他卻恩将仇報……他愛她,但……他卻殺死她!
「把酒給我!」無法負荷那股強烈得像是要将他胸口給擠爆的痛楚,他搶回晏生手中的酒壇,将壇中所剩不多的酒水全數灌下。
他要喝酒,他要醉!只有醉得不省人事,他才能暫時由失去她的痛苦裏解脫。
「将軍……」晏生無法阻止。
眼前的人和他所認識的那個司馬如風相差太多,他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的他,但讓他再這麽下去是不成的。
「好!要喝是不是?我陪你喝,就讓我們喝個夠丨」轉身,他喚來小二一口氣叫了三大壇的燒刀子之後,又說:「将軍,她死了,已經不在了!你喝成這樣是有什麽用?你這麽糟蹋自己又有什麽用?
「你可是司馬如風!翼國有史以來最威風凜凜的護國大将軍!你以為你喝成這樣,海淩就會高興了?不!別忘了!她愛的那個人,絕不是這樣的你!」
她愛的人……她愛的人……
被酒意覆蓋的雙眼漸漸清明,渾沌的腦袋因為晏生這句話瞬間清醒,腦中回旋着海淩曾經對他說的一句話——
謝謝你相信我,這樣就夠了,真的……
她愛的那個人,是相信她的司馬如風,是不論別人怎麽對她、怎麽誤會她,都會護着她、信任她的司馬如風……
沒錯,他相信她,他相信那些人不是她殺的,就算她已死,他也要還她清白!
但他的心很痛……因為失去她而痛不欲生……就今夜,今夜是最後一次,他想醉,徹底喝醉,明日他定會振作,恢複成那個她所愛的司馬如風……
壓抑着胸口的痛楚,他抓起酒壇,将自己浸泡于酒水之中……
該死!
他後悔了……該死的後悔了!他明明不會喝酒,該死的逞什麽強?果然是換來一杯便倒,外加頭痛欲裂的後果……
甩甩頭,晏生坐起身,看向身旁,發現那應該躺在他身邊的司馬如風竟不見蹤影,心一驚,他急得跳起身,正想去找人,卻已聽見外廳傳來的談話聲。
他走近,發現除了将軍外,還多了兩個人,一個是管靜悠,另一個則是長年跟在她身旁的麗兒,她雖殺了海淩,可因為大家都認定海淩是妖,她是為大家除害,竟無人覺得她犯法,所以還是跟着主子。
「如風,你就答應我好嗎?」
望着內窗外的将軍沒應聲,和昨夜那狼狽的模樣相比,他顯然已梳洗過,臉上的胡碴已剃,身上衣物已換,只是那一身的哀傷,卻是揮也揮不去。
見司馬如風不理,管靜悠并不氣餒,讓麗兒推着她到他面前,握住他的雙手。
她勸道:「我知道你很難過,但……你還是翼國的大将軍,既然海淩那妖怪已經死——」
「海淩不是妖怪!」驀地,他開口打斷她的話。
管靜悠一愣。沒想到她足足說了一刻鐘的話,他理都不理,這會兒她不過是提到海淩那賤女人,他的反應卻如此之大?!這讓她雙眸閃過一絲恨意,很想要他清醒一點,認清那妖女已死的事實。
但是,她有更重要的事要辦,今日的他比前些日子都要清醒得多,她得好好把握機會說服他。
忍住氣,她壓下滿腹的不悅,柔聲又說:「好!咱們不談她。如風,你就答應我,咱們盡快回翼城好嗎?那件事都已過了近一個月,汀風村也回複了平靜,既然如此,咱們也該回去了,你還得回翼城面聖,總不能永遠待在這呀。」
他不能再待在這了,再待下去,不只是他,就連她都會沒命……
司馬如風依舊不言,那雙一個月來被酒精侵蝕的雙眼,此時清明不已,他靜靜的看着眼前的管靜悠,察覺到她先前來時他沒發覺的異樣,發現她那亟欲掩飾的恐懼……
她在怕什麽?
她很急的催促他離開,而這已是這一個月來,她第四次催促。
究竟為何……她為何要這麽急着離開?
昨天他徹底的醉了,一個月來,頭一次喝醉,然而大醉一場後,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在管靜悠來之前,他想通了許多事,想通了許多之前,他怎麽理也理不清的謎團,再加上她此時帶着恐懼的神情……
他很希望他的猜想是錯的,但……她的反常卻加深了他的篤定。
消失五年的妖怪突然現身……她突然回鄉……還有她那不知從何而來,讓海淩現形的藥水……
這一切都讓人起疑,而他卻笨得此時才想通這些疑點……
「如風,你倒是說句話呀?我們究竟什麽時候能離開?我——」
「後天一早。」啓唇,他打斷她的話,重複一次,「後天一早,我們便離開,永遠都不回來。」
「真的?」聞言,管靜悠雙眼一亮,開心的低喊,「太好了,我這就和麗兒回房準備準備,咱們後天一大早便離開。」
達到目的,她總算松了一口氣,忙要麗兒推她離開,因為急着離開,而沒發現司馬如風一雙黑眸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她,那裏頭有着濃濃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