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8月,俄國,柏林-莫斯科鐵路線某處】
在這節車廂裏的所有人,恐怕只有格爾哈德·貝爾努特少尉和一小部分士兵們知道他們的克萊斯特長官橋牌水平如何,用貝爾努特的話說:“那是我不敢試探的水平。”
有人圍着四人安靜觀戰,有人給圍着四人的人牆外的人通報戰況,也有極少數貝爾努特這樣表現得漫不經心,靠在一旁閉眼的人。
貝爾努特少尉心裏估計着時間差不多了,便拍了拍一個士兵:“上尉輸了幾局?”
“呃……上尉沒輸過。”
這個士兵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水,就在幾分鐘前他又輸了一盒SCHO-KA-KOLA巧克力——押克萊斯特上尉輸的結果。
“你看見了,這就是為什麽我說和長官打橋牌是不明智之舉。”貝爾努特對他排裏的士兵聳聳肩。“學着點,長官身上你們不知道的本事可不止這點。”
萊因哈德和士兵們的橋牌對戰一直進行到中午時分,從4人對局到2人對局,都沒有人能讓他宕哪怕1墩。讓士兵們免于和他們的長官做對手的是:列車停在一個城市了。
雖然這座城市是距離柯尼斯堡約550千米,距明斯克70千米的鮑裏索夫市,列車是臨時停靠在這取得必要補給。車廂裏凡是和萊因哈德對戰過的人如蒙大赦般的沖向站臺,給水壺裝滿水,又領取了三天份的二號口糧,不過士兵們總是趨向另一邊的野戰廚房,那兒正在分發新鮮食物。
萊因哈德端着飯盒,野戰廚房的夥夫給他盛滿了蘿蔔土豆炖熏肉腸,這可是難得的美味。不過萊因哈德現在不缺吃的——一號口糧還有兩天半的量,這邊又領了三天份總量比一號略少,內容一樣的二號口糧。
車站裏,他又看見并排停放的數輛軍列,有的像是和他們一樣的步兵專列,有的裝着一排坦克,令他疑惑不已的是,沒有一個運輸後勤物資的專列。
他覺發現一路上都可以看見前線撤軍的隊列,鮑裏索夫車站外的公路塵土飛揚——那是大量軍用卡車造成的。萊因哈德又重複了一遍昨天在勒熱夫臨時車站做過的事,在火車出發前盡可能不招搖的問番號。
雖然問多了可能會給自己惹來麻煩,萊因哈德還是這麽決定去做了。10分鐘後,他得到了幾個屬于北方集團軍群的師番號。
這麽說,這次撤軍很可能是全線撤退?
中午時分,列車重新啓動。士兵們歡聲笑語地分享新鮮食物,滿意的用黑面包蘸着炖肉湯入腹。
和克萊斯特上尉進行最多次數橋牌對局的弗萊克爾少尉嚴重失去了信心,但不甘心失敗……他過了一會撺掇貝爾努特少尉要和他們的克萊斯特長官比象棋。(國際象棋)
“克萊斯特長官,我們這裏還準備了上好的棋盤,快來試試吧!”
現在整個車廂的人都知道了,只要他們都一致表達一個意思,那麽克萊斯特長官就會乖乖就範。一個會使得一手令老一輩驕傲的木匠活的士兵擺出了棋子——每個棋子的造型盡管不算威嚴也不顯得滑稽,棋盤則是一塊彈藥箱木板。
這次,萊因哈德的第一個象棋對手是貝爾努特少尉。
“……你忘了你在法國時是怎麽學棋的了?”
萊因哈德半睜着眼睛看向貝爾努特,語氣上顯得略為不可思議。
而貝爾努特還以顏色:“我的棋類水平可沒有一直停在過去,上尉。”
由于已經在鮑裏索夫市補給過了接下來幾天的食物,一整天的煤和鍋爐用水,列車不必經停明斯克。2個小時候列車沿着繞過明斯克市的鐵路行進,格爾哈特·貝爾努特少尉在此期間連續被Schachmatt七次。
棋盤讓給其他人對戰後,萊因哈德回到車廂門口,看着明斯克市郊到更遠處田野間留下的戰争遺跡,那些都是一年前留下的。
一年前的這個時候,萊因哈德記得自己大概正坐着汽車沿着廣闊,大片田間道路前進。7連長馬克斯·舒曼中尉向他描繪了将來戰争勝利的場景:“以後,這一大片,只要是能用眼睛看到的土地,來年會分配給德國平民們,讓來自波蘭,烏克蘭,俄羅斯的東方勞工耕作,軍人家屬會獲得土地的優先分配權……我也許會要明斯克南部的一片,看着延續數千米的麥田随風氣浪可是一種奢求。”
雖然2個小時候舒曼中尉就為坐車陷入了明斯克周圍的泥地苦惱不已。
鐵路線經過明斯克城後,戰場殘骸數量變得多了起來。有些士兵聯想到了什麽戰地傳說,給其他人講起了故事:
“我聽我在第4裝甲師服役的哥哥說……他9月時在斯摩棱斯克見過怪事……事情是這樣的,準備進攻前,我哥哥的連本來準備從樹林出發……結果上級忽然改變進攻方向,用無線電聯系我哥哥的連讓他們轉移到另一個地方。那天我哥哥的坦克無線電損壞了,晚上視線昏暗且無線電故障,他的坦克迷路了。他跳下坦克去修理天線,結果看到了令他震驚的東西……”
“他看到了什麽?”
“難道是游擊隊?”“那他哥哥就死了”“鈎子人?”“你還沒長大?”“總不會是Meerjungfrau或者Sirene吧”“瞎說!”……
見士兵們紛紛猜測起來,這個講故事的士兵的目的就達到了,便公布了故事的答案:“不是游擊隊,也不是神話裏那些森林妖精,但比森林妖精古怪不少。我哥哥描述說……他起初聽見樹林有引擎發動的聲音,以為是連裏尋找他們的友軍,我哥哥便拿起手電筒往那裏走。結果引擎聲只持續不到幾秒就消失了,接着是更古怪的震蕩聲,我哥哥說聽起來比較像鐵做的大象在用力蹬地……沉重,狂野的震動聲。”
“他不敢靠近,用手電筒朝聲音發出來的方位照射……他發現了,聳人聽聞的東西。那是一個怪獸,巨大的Regenschirm-Eidechse(傘蜥),脖子周圍有像雨傘的放射條幅,體型十分龐大,和我們的裝甲車相當。更古怪的是,那只巨大Regenschirm-Eidechse”後半身連着我們的八輪偵察車,引擎聲和震蕩聲就從那裏發出。”
下午,萊因哈德和貝爾努特又坐到了棋盤面前。這次為了勝利,格爾哈德·貝爾努特少尉終于放下了軍官的矜持,想要争取一個能和萊因哈德平等對局的條件:“同樣的棋子同樣的資源,您的謀略能力遠在我們之上……這又是一種不公平,您始終能比我們看的更遠。”
“所以,我是軍官而你們是士兵,這也一樣适用于你,格爾哈德,一個适合做步兵的軍官。”萊因哈德盤坐在棋盤旁笑着。
“那麽……你說‘智者就應該用最少的資源發揮最大化作用’,這就是你讓我丢掉一個戰車和騎士的理由?”
萊因哈德指着黑方棋本應站着“騎士”與“戰車”的空位,低着頭對貝爾努特少尉說:“就這樣?”
“就這樣。”貝爾努特堅定地點頭。
“Scheisse,你有見過那個勇敢無畏的格爾哈德·貝爾努特嗎,如果有見到,請代我向他問好。”
“如果能見到,我會的。”貝爾努特面不改色道。
象棋的對局時間遠長于橋牌,并且這個對局時長也有很大波動——通常取決于兩個對手的水平與他們節奏上的默契。
而這是場漫長的鐵路旅行,兩人不約而同選擇了非常慢的打法,比之前貝爾努特輸的七次對局要慢得多。
萊因哈德一邊挪動棋子,一邊和貝爾努特對話:“剛才士兵們說的‘戰車怪獸’……你相信嗎?”
貝爾努特提起步兵朝前挪動一格:“嗯……聽起來就是那種虛無缥缈的戰地傳說,就跟‘鈎子人’一樣,不合邏輯。”
萊因哈德慢慢應對貝爾努特的步兵壓迫:“一開始我也覺得那是極為荒謬的東西……在兩年前。實際上,那是有次我父親提過一個計劃……關于如何讓特種機動車輛的戰鬥力得到更高效發揮的,其中一個課題是讓大型動物操作。”
黑方的騎士“吃掉”了白方步兵,兩人又繼續交談:“以我父親的級別也只是有那項計劃的閱覽權,沒有參觀權。說老實話,我覺得以我們當下的技術……能讓鴿子給我們及時傳遞信息就不錯了,難道他們還打算像波蘭人那樣訓練棕熊給炮兵運輸裝填炮彈?”
“我想想都覺得瘋狂。”貝爾努特使勁搖頭,“與其關注那個戰車怪獸……我注意到你經常去問別的部隊的番號,你發現什麽了?”
“是的。”黑方皇後穿過白方步兵縱列,将一個騎士斬在馬下。“在勒熱夫,我發現了9個不同番號的師都進入撤退程序了,在鮑裏索夫還有另外三個,南方,北方,中央集團軍群的都有。至少一個集團軍就這麽離開了前線,仿佛驽定蘇聯人投降了一樣。”
“這麽說,戰争……結束了?”
“我沒這麽說過。”
白方的戰車正對黑方國王蠢蠢欲動,結果下一輪被埋伏好了的騎士卸掉了輪子。但這個黑色騎士顯然無法顧忌另一邊白方的主教,黑騎士猝不及防被白主教擊殺……本來貝爾努特不打算下這麽快的,他覺得是剛才萊因哈德“勁爆的內幕消息”擾亂了心态。
“……既然是你都猜不準的事,就換個話題吧。我們這次是在柯尼斯堡下車,我又是柯尼斯堡人……嗯,當地有特別有名的魚雜燴小吃,漁民們用漿果和牛奶炖煮而成。如果這局你贏了,我就買全連份量的魚雜燴。”
“若是你贏了呢?”
“那就是你出錢。”
棋盤上,貝爾努特已經準備讓萊因哈德踩上僞裝的陷阱。
萊因哈德瞥了一眼白方棋子分布,輕嘆道:“這可是你說的,格爾哈德·貝爾努特少尉可是要給大家買柯尼斯堡魚雜燴呢。”
下一刻,埋伏已久的黑戰車一頭撞進白方脆弱的肋部,貝爾努特迎來了他的第八次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