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那個許小仙,到底還記不記得你了啊?”麻小青剛跟白速真聊上兩句,就問出了這個問題,顯然這個問題是他一直都相當關心的。
“應該是不記得了。”白速真這樣說着,感覺自己松了口氣,又提了口氣。自己擔心着的事情并沒有發生,許小仙雖然在這一世生為了女人,但那熱心腸的好人性格似乎并沒有發生什麽變化。他記得在那間散發着甜香的甜品店裏,許小仙用一雙白淨得像是白玉做的手,精巧的拿着銀色的小餐刀,伸到他面前切開了一種他從沒見過的香甜食物。白皙的奶油從半透明的表皮裏溢出來,裏面是橙黃的果肉。白速真在天宮教育部的課上學到過,這種叫做芒果的水果産自嶺南以南,在他本來的時代根本不可能吃到。然而那天晚上他坐在精美的食品店裏,舀起了那白皙的奶油和橙黃的果肉放進嘴裏,一陣濃郁的甜美和醇香瞬間在他的口腔中暈染開來,對面的許小仙笑着看他吃,眼裏有幾分得意、幾分惋惜,然後對他說她做的不比這兒賣的差。
白速真完全相信。他想過了一千年了,他還是記得許漢文喂給他的那第一口烤兔子的味道,那大概是他在這世上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哎那不對呀,”老青好像回過味兒來了,“她既然不記得你了,那你不是去報恩的嗎?怎麽反倒人家給你配眼鏡了?你這不是又欠人家人情了嗎?”
“我幫了她一回,她為了謝我,就請我吃了飯,幫我配了眼鏡。”白速真向他解釋。
“你等會兒。你說你幫了她一回,那不就等于是你已經報了她的恩了?那你幹嘛又領人家的情呢?這不就更扯不清楚了?”
“那算什麽報恩,”白速真揚起頭,臉上的表情相當不以為然和不屑一顧。“我只不過幫她趕跑了兩只狗,而且我還沒趕呢,那兩只狗見了我自己就跑了,我只是搭了把手,看着許小仙讓她醒過來了而已喲。”
“她暈過去了?不會是被狗吓的吧?”麻小青一臉的不敢相信。他們在教育部上課的時候明明有導師告訴他們,說許多凡人為了有趣,在家裏飼養着一些小型動物當做家庭成員,這倒是和麻小青還是條小青蛇的時候被他的主人飼養差不多。導師說當代的人類飼養得最多的就是貓和狗,尤其是年輕女性喜歡很多喜歡飼養一些被馴化得很好的狗。老青顯然是把這些知識清楚的記在了腦子裏。
“她說她小時候在家鄉被狗咬過,所以格外怕狗。”白速真這樣說着,想到了那天晚上許小仙對他說她怕狗的時候,臉上那猶有餘悸的表情,本來就白的一張臉更是顯得煞白,看着叫人擔心。
“老青,我這下算是體會到了,”白速真的表情嚴肅了起來。“我們在教育部學的那些東西,終歸只是紙上談兵喲。我那天見到許小仙暈倒,我連急救電話都不記得要打了,只會掐她人中,好在她還是醒過來了。”
老青面上一驚,瞳孔也跟着放大起來。他那雙眼睛本來眼尾微微上挑,和他這個有事沒事都咋咋呼呼、喜歡順嘴胡咧咧的性格倒是十分相配,聽到白速真這麽說,那雙眼睛也顯得嚴肅了起來。
“不過還真是巧了,你去找她就正巧遇上她有麻煩,她也是福人福相啊。”
“不是湊巧,是我在跟蹤她。”白速真糾正道,語氣十分自然。這倒是讓老青一下子呆住了。
“喂喂喂!”他湊近白速真,急忙忙的壓低聲音對他說,“你基本法都背到肚臍眼兒裏去了嗎?這可是大忌啊!”
“哪裏大忌了?”白速真被麻小青問得莫名其妙,“我又沒有用法力去探她的蹤跡,我就是順着她資料上的在職地址去找她的啊,剛找過去就正好碰上她早上上班,我就跟着她進去了,一直等到她下班,又跟着她回家了。一點法力都沒用,更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實際上和精神上的傷害,哪裏違反基本法了?”
老青愣了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白速真覺得這位老友是不是在天宮背基本法背得有點傻。以前他們還在修行的時候,老青的心思比白速真活絡得多,作為一條蛇,老青的外表也比白速真低調許多,打探起消息來是一把好手。哪裏的山石中滴下了龍涎液,哪裏的峭壁上結出了萬花果,老青都是第一個打聽到的,要說機靈聰明,那白速真和老青之間恐怕還差了一千年的修行。
“老青?”白速真叫了一聲。就看到老青眨了眨眼睛,好像第一次認識白速真一樣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長長的嘆了口氣。
白速真:“……???”
“我說老白啊,”老青說着,又嘆了口氣,好像是一只氣球把肚子裏的氣都吐完了,也就終于能落地了一樣。“我以前老覺得你一棍子打不出半個屁來,說話幹事都急人。你通過了考試下來之後,我在天宮裏還确實有那麽一小點兒擔心,心想你一個人跑去人間找你那救命恩人,不知道能不能搞得定喲。哪知道到了人間,碰上你那救命恩人,你倒像是轉了性一樣,幹什麽都沖勁十足。”
轉了性?白速真想了想,倒并不怎麽同意老青的說法。他這千年的生命都是為修行而延續下去的,修行又是為了什麽?最開始他會動修煉的念頭,就是為了許漢文。現在許漢文變成了許小仙,而且原因尚不明朗,白速真覺得自己無論因為許小仙而做什麽,都是天經地義的,這并不是轉了性,而是他本性就是如此。但這樣的想法說起來太過麻煩,而且他也說不清楚,他并不打算向老青解釋那麽多。
老青似乎也并不太糾結于這個問題。他一手拍上白速真的肩膀——這個動作也是在教育部裏學到的,導師告訴他們,人類之間,尤其是男性朋友們之間,互相拍肩或者搭肩可以表達彼此之間的關系密切無間——可惜由于身高的差距,老青伸手去拍白速真的肩膀就很有些費力,他自己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剛試着搭上白速真的肩膀,老青就癟了癟嘴,又把手放了下去。
“這些都不提了,那既然這樣,你想好了要怎麽報恩了嗎?”
“想好了喲。”白速真快速的點了點頭,顯得十分果斷又堅決。“許小仙她身體不好,工作又辛苦,我想養她。”
老青的一雙上揚的吊眼瞪得像銅鈴那麽大。
“等會兒……你、你你你……你想清楚了嗎?”
“當然。”白速真不太理解老青的瞠目結舌,不過在這件事上他倒是很有跟老青解釋說明的興趣。“我的想法是完全按照人類的法子來走,努力工作,自己開一家公司,公司裏雇傭許小仙,讓她少幹活多拿錢。”
他說得簡單明了,老青随着他的說話“嗯嗯嗯”的點了幾下頭,他說完之後老青等了一會兒,然後一愣:“就這樣?沒啦?”
“沒了呀,還要有什麽?”
“你說要養她,是這樣養?”
“不然呢?”白速真反倒被他問住了,一雙眼睛也大睜着看着他。
老青瞪得像銅鈴一樣的眼睛終于放松了,卻又變成了一副恨鐵不成鋼一樣的眼神,直瞅着白速真仿佛說他朽木不可雕。
“我說你,只比我在天宮少待了一個月,人間的情态看來你是半點都沒學來喲。”老青啧啧的咋着舌,搖着腦袋好像在說書一樣。
“你都不知道在人間,一個男人說要養一個女人,那是指要娶她過門做妻子的意思嗎?”
這回輪到白速真發愣了。他心想這老青說的每個字我都聽過,怎麽湊到一塊兒我就聽不明白了呢?他在腦子裏來來回回把這話念叨了三遍,才明白過來老青是什麽意思,一邊明白了過來,腦子裏一邊升起了荒謬的念頭。
“可我不是人間的男人啊,我只是來人間歷練的。”一瞬間白速真腦袋裏轉的東西太多,他一時半會兒也沒法給老青整理出來,想了想就還是原原本本的把想的東西一股腦兒的說了出來。
“我們活了千年了,來人間才多久?彈指一瞬吧?我們從來也不屬于人間,這兒只是重要的一站而已。況且我說報恩,那是報答我的救命恩人許漢文對我的恩,是因為許小仙有着許漢文的胎光,所以現在我才會向她報恩。我和許小仙本是毫無關系的,就算是要娶,那也是娶她的胎光,而不是她這個人。”
“再說了,許漢文是個男人,我要娶一個男人的胎光做什麽?”
老青聽了白速真這番話,臉色變了變,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麽,可最終還是只抓着腦袋說了句:“你這樣想……我總覺得不太好。”
“哪裏不好?”白速真有些莫名。老青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就像你說的,我們不是人間的男人,人間的事,有些我們恐怕還沒弄清楚吧。”
白速真沉默了下來。他花了一千年的時間修成人形,但對于人心,他依然所知甚少。他想許小仙在和自己談話的時候明顯對自己有些懷疑,但那個人十世不變的善良将這些懷疑都用體貼小心翼翼的照顧着,将自己當做是一個真正初來乍到的外地人。白速真心想如果自己在人間的歷練注定會經受劫難,那麽他希望渡劫的時候能夠離許小仙近一點,雖然這一世的許小仙可能沒有能力再救他了,但如果是在許小仙的身邊渡劫的話,白速真莫名的覺得自己會更有安全感。
“哎對了,”老青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樣,嗓門忽的高了八度,“你怎麽一個人住在這兒啊?找到工作了嗎?不會有室友吧?”
“沒有。”白速真搖了搖頭,“我就是一個人住在這兒的喲,工作也還沒找到。”
老青聽了這話就像是活見鬼一樣,估計活見鬼都不會有他這麽驚悚的表情,畢竟現在的他們見了鬼也只能是讓鬼落荒而逃。
“你、你你你你你、、、”老青目瞪口呆得都結巴了,“你是失心瘋了嗎?”
“當然沒有。”白速真不高興的皺起眉頭看着老青,還是蛇的時候他的這種情緒一般意味着老青又要挨上一尾巴了。
“那天許小仙帶我去吃東西配眼鏡,可是我一緊張又一高興,忘記找她要聯系方式了,”想起來白速真就是一陣懊惱,“我沒辦法聯系她,不過我知道她就住在這個小區裏,我就把房子租在這兒住了。跟她住在一個小區裏的話,碰上的機會不就多了?”
老青目瞪口呆了一陣子,然後終于把下巴安回到臉上了。他用像是第一次認識白速真一樣的眼神看了過來,神色似乎相當欽佩。
“兄弟、老白,白老大。”老青的語氣中不再是吊兒郎當的半真半假,而是貨真價實的感嘆。
“我十分服氣啊,兄弟。不服不客觀。”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媽………………我竟絲毫沒有預料到報個駕校是這麽要人老命的一件事,我太低估它了,我這一周就斷在這駕校上了…………………………我是要回多少血才能把這周的帳還上啊………………逼我發奮塗牆【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