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葉搖曳,湖水漣漪,景色依舊,伊人不在。這十六個字恐怕正是獨坐在絕情湖邊的驚塵心情,還有一柱香的時間,太陽将重新向寂靜山村灑下神聖光輝,也将用溫暖和光明送平凡青年再次踏上征程。西部之行,前途難測,此時他多麽希望小草能再次出現在他身邊啊!
不知為什麽,每當他見到那讓他歡喜讓他憂的女孩,無論如何忐忑不安、如何煩惱重重,心情都會立即平靜下來,然後傻笑着任由頑皮的女孩數落他的種種不是,可是如今這一切都已化為過去回憶,不可重現。
“師兄,你在思念小草嗎?”芸月不知何時從驚塵身後冒出。
驚塵似乎早有察覺,目不斜視地回答:“是,師妹,我怎麽能不想呢?對了,你知道小草為什麽跟我悲劇收場嗎?”
芸月略作沉思說:“是因為她不懂珍惜你。”
“呵呵。”驚塵苦笑搖頭,“以前我也這麽想過,但這些天我反反複複思量過去的所有争執和矛盾,終于總結出真正原因,那就是我們都太固執了。她固執地認為我總有一天會發現自己很傻,轉而去愛別人而放棄她,與其如此,不如她先早點讓我死心,至少還能做好朋友。而我呢?卻固執地認為總有一天,我會用執着感動她,讓她明白我是最可以托付終生的人。如果當初我們各讓一步,或許結果就不會像今天這樣。所以,芸月,如果你遇上最愛你的人,千萬不要像小草那麽固執。”
“師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其實芸月很明白,師兄是讓她去珍惜空海的感情,可是面對自己尚且冥頑不靈的師兄,她又怎麽會棄之不顧呢?
驚塵苦笑說:“算了,既然你不願聽,我就不說了。只是我有件事情,希望你能答應我。”
“師兄你說吧,什麽時候我拒絕過你?”
“此行吉兇難料,我既然已無法逃避,便只能積極面對。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有什麽不測,希望你能在小草墳前替我轉告一句話:‘我驚塵也把自己的固執堅持到了最後。’”
“師兄,不要說這麽不吉利的話,雖然靈帝傳說子虛烏有,但我相信你定能率領我們重振靈武門。”芸月莫名其妙的緊張反而讓驚塵忽然感到些許欣慰,至少世界上還有這麽一個人關心着自己,不過對他來說,這關心只要存在瞬間便足矣,又何必太貪心呢?
“師妹,謝謝你的信任,我會盡力而為,但是為以防萬一,希望你能答應我的要求,你能做到嗎?”
驚塵柔和的話語似乎暗含着神秘力量,芸月慌亂芳心逐漸平靜,她注視着師兄平凡面孔上的不凡神色,忽然撲到驚塵懷裏緩緩回答:“好,師兄,我答應你,但是我也希望你記住,我會永遠信任你、支持你,因為你是我……我……我……我們靈武門最強的弟子。”
驚塵聽出芸月的弦外之音,但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湖邊楓葉林中突然有道身影匆匆向外蹿去,從那人的身手和背影上判斷,看來定是空海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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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海在林中如瘋子般急速奔跑,疾電般的速度讓樹枝劃破了他的臂膀,鮮血立時滲出不止,可是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因為與他的心痛相比,這,又算得了什麽?
現在的他,只是想把所有一切甩到身後,他寧願從來沒有偷偷跟随芸月來過這裏,寧願自己什麽都沒有看到、沒有聽到。在狂熱憤怒之中,他猛然停住腳步,卻發現自己已遠遠離開雪楓林,正站在當初與驚塵交談的野地之中。
望着漆黑夜空,空海感到胸中如同驚濤拍岸,心靈一次次受到無情撞擊,疼痛如浪潮般湧來,他忍不住放聲狂吼:“驚塵,總有一天,我要證明,最強的戰士是我!我!”
寒風席卷着狂野吼聲向四方傳播,不但驚醒了村口草廬中熟睡的村民,更讓追趕而來的驚塵和芸月聞言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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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麽?自離開雪楓村這一個月,你怎麽總是精神恍惚,有什麽心事嗎?”
金靈帥天昊的問話讓沉浸在回憶中的驚塵清醒過來,他急忙回答:“大師伯,我,我只是考慮我們已在亢金龍軍營附近潛伏了十天,始終沒有動靜,白虎前輩真的會來偷襲嗎?”
“如果玄武前輩提供的西部軍情無誤,那麽我推測以義軍風格,這幾天必然會有大規模的偷襲。而且我預感今天義軍必來。只要遇到義軍,還怕找不到白虎前輩嗎?”
驚塵點點頭,兩人縱身一躍,再次向敵人中軍營帳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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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亢金龍反複念誦着由諸神傳下來的詩句,心中卻是複雜萬分。素來循規蹈矩的他,已在帥營中灌下第五壇酒,窮鄉僻壤的土釀對他來說比馬尿好不了多少,但他現在卻只想讓自己早點醉倒,因為只要醉倒就不會再為困擾心頭的煩惱而痛苦。
當初他們這些靈魔左翼,雖然并不十分贊成用武力攻克閻浮,但控制閻浮界的主要門派——天靈門因循守舊,排斥大部分非人類種族,一統兩界多少有些實現種族平等、大同世界的聖戰性質。然而,自占領閻浮以來,如同大多數霸靈戰士那般,亢金龍對聖戰的正義性和合理性愈加懷疑。
短短數月,反抗霸靈軍的叛軍如雨後春筍、層出不窮,先是東方清風郡有三名神秘道士率領當地民衆驅逐了由霸靈軍扶植的地方官吏,然後等到霸靈軍主力到達時,所有叛軍連同當地百姓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全郡竟然一夜間變為空城,後來進入此區域者逐一失蹤,昔日繁華郡城,最終成為恐怖禁地。
南方菩提城的駐軍紀律不嚴,竟然闖入寺廟搶掠佛寶,僧人忍無可忍奮起反抗,慘遭殺害。個別士兵的殘忍暴行,激起全城僧人、居士、佛教信徒的大暴動,不知因為什麽緣故,城中守軍居然在只知吃齋念佛的平民面前不堪一擊、潰不成軍,菩提城因而暫時處于獨立狀态。
根據平安城傳來的消息,北方似乎更加危險,天靈門和靈武門的餘孽在那裏頻繁出現,甚至一度闖入平安殿意圖不軌。為了讨伐陰魂不散的舊時代亡靈,霸靈軍已損失了八個靈魔和數萬戰士,就連天下無敵的霸靈帝也無功而返。
至于他亢金龍率領的十五萬霸靈軍主力,則被橫行西方九地的叛軍牢牢牽制住,絲毫動彈不得,對于其它三方的叛軍更是無暇顧忌。
西方是閻浮界非人類種族的主要居住處,曾被霸靈軍認為是可作閻浮界大本營的地區,因為他們堅信,飽受天靈門迫害的各族居民會全力支持前來解放他們的聖戰大軍。但面對以當地蜥蜴人、侏儒、虎人、龍人、矮人為主力的上萬叛軍,霸靈将士們又如何能不迷茫、不疑惑?為什麽“渴求”被他們解放的受壓迫者,會用大刀長矛來感謝他們的恩惠?為什麽聖戰的延續居然是對“被解放者”的血腥鎮壓?聖戰又究竟意義何在?
如今,傳聞好友角木蛟、星日馬都被北方叛軍所害,而箕水豹則在前幾天敵人偷襲中,被神秘虎人擊殺,所有的一切,如何能不讓一心創建太平盛世的亢金龍煩惱痛苦?罷了,罷了,還是一醉解千愁吧!
或許是酒确實喝得太多,亢金龍絲毫沒有發覺兩道黑影正從帳篷外悄悄離開,他們正是天昊與驚塵,兩人互相打個手勢,便分道揚镳。轉眼已分別來到軍營東、西兩方的高處靜靜潛伏。
夜色漸深,寒風瑟瑟,大部分疲倦的霸靈戰士個個鑽入溫暖的被窩進入夢鄉,就是巡邏戰士也紛紛尋找溫暖場所避寒。所謂高處不勝寒,天昊和驚塵也是肉體凡胎,自然更是寒冷難耐。但是某種預感似乎麻痹了他們的神經,因為他們幾乎同時察覺到:白虎,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