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老師

老師

“老師…”青華看到修夷神官到來,眼淚開始忍不住往外流,血和淚混在了一起布滿她整張臉。

修夷神官被全身幾乎透明的青華驚到,随即開始眉頭緊鎖,他把昭明慢慢放下,放在了青華身邊。修夷神官把手放在在昭明胸前,青華看到修夷神官的神力瘋狂湧入照明身體裏,昭明的臉色逐漸有了血色。修夷神官感受到昭明恢複氣息後,又趕緊轉向了青華,他把手放在青華額頭上,青華感受到溫暖從修夷神官手心傳來,一股神力湧入她的身體裏,她的身體圍繞的光圈慢慢消失,身體也變回了不再透明的樣子。

修夷神官放開手,咳了一聲,身體控制不住地抖動了起來,青華看到修夷神官咳出了一口鮮血。

“修夷神官…”青華雖然恢複了實體,但是身上的傷口還在,痛苦又重新纏繞上來,她想擡起手扶住修夷神官歪倒顫抖的身體,但是卻根本擡不動手臂。

“沒事,別擔心”修夷神官擺擺手,吸了一口氣,又準備重新提劍轉身去找重黎。

修夷神官的衣袖落在青華身邊,被青華使勁拽住,“血…”青華看着修夷神官嘴邊的鮮血,現在修夷神官的情況去幫重黎等于是送死。

“青華,你們是我的學生,保護你們是我的職責。”修夷神官伸手溫柔撫摸着青華的腦袋,這樣熟悉的表情青華在上課時看到過無數次,但是這次卻讓青華感到十分不安。

修夷神官扯出被緊攥在手裏的衣角,轉身毅然出發了。

上方的重黎還在和魔族巨人纏鬥着。巨人像個打不死的怪獸,重黎砍斷它一只手,它又會極快愈合長出新的手來,而重黎這邊,他身上的傷口越堆越多,白色的衣衫已經被染成了鮮紅色,身上也到處都是被撕裂的傷口。

修夷神官來到重黎身旁,揮劍砍斷從重黎旁邊伸出的一只大手,“重黎,這裏有我,你去下面帶昭明青華先走。”

“可是,您一個人在這…”重黎能感覺得到,其實修夷神官也是在硬撐,他的神力也幾近消耗殆盡。

“不走,我們都會死在這裏。”修夷神官打斷了重黎此刻的猶豫,扭頭看着重黎,臉上滿是嚴肅的神情。

重黎點點頭,修夷神官此時在兩人身體四周放出光罩來擋住了魔族巨人的行動。因為強烈的光亮,巨人連連後退,修夷神官緊跟着往前步步緊逼,重黎來不及猶豫,趁此機會落到密林裏青華昭明所在的樹木上。

修夷神官的神駒也穿破黑霧,朝着重黎他們奔來,停在了重黎身側,重黎左右手各抱上青華昭明兩人就上了馬。

三人朝着神界方向飛馳,遠方隐隐有了光亮。

重黎拼命抱住兩人,只要堅持到天亮,只要天亮,魔族就會先行退去,他們就有救。

“青華不要睡。”重黎感受到青華的擡起的腦袋慢慢失去力氣,整個身體的重量慢慢也轉移到他的背上。

青華強撐了睜着眼睛,她用手指點了點重黎裏的背以示回應。

身後的黑暗還在緊追着三人,青華緊緊摟住重黎,她還有些意識,她看到後面的魔族巨人在努力向她們撲來。

而修夷神官的長劍化作一只長鞭,上面布滿了金色的火焰,纏住了這只巨人的四肢,巨人被限制住了行動,只能看着青華一行人越走越遠。

巨人此時開始暴怒,身上的魔氣纏繞速度越來越快,它雙手用力撕扯着火焰化成的長鞭,一陣喊叫過後它扯斷了長鞭,騰出的雙手發瘋一般拍打着修夷神官,受到猛烈撞擊的修夷神官此刻身體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血窟窿,手上的火焰長鞭依舊纏着巨人的下肢,倔強的修夷神官徹底激怒了這只魔獸,青華看到巨人不斷呼喊尖叫着,瘋狂進攻着已是滿身瘡痍的修夷神官。

而這時遠方的天邊,一絲光亮終于鋪上了整片大地。

魔族巨人被陽光像是灼燒了一般,驚叫着松開了修夷神官,散成一團黑色的霧氣翻滾着逃走了。

修夷神官被包裹在一團黑霧裏,随着黑霧的散開,耗盡所有力氣的修夷神官正極速下落着。

“老師…老師…”青華拍了拍重黎的背,重黎回頭發現正在下墜的修夷神官急忙調轉方向去追。

重黎抱着兩人飛起,神駒繼續往前接住了下落的修夷神官,然後繼續往下落,停在了樹林裏的一片草地上。

重黎抱着青華昭明趕緊追過去,修夷神官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窟窿,正在往外拼命流血,修夷神官的眼神也開始渙散。

重黎把修夷神官從神駒上放下,開始施展治愈術。

“別白費力氣了孩子。”修夷神官對着重黎緩緩搖頭,鮮血也随着話語從口裏流出。

青華只能靠在重黎懷裏,她伸出手想幫着重黎一起,但是修夷神官擡起手把青華的手都按了回去。

“不要浪費力氣救我,我知道我已經沒救了。”修夷神官望着青華重黎兩人笑着說話,生死在他口中仿佛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青華的淚又流出來了,她控制不住。修夷神官滿身窟窿的樣子對她而言太陌生了,她能感受到修夷神官的生命力在她面前緩緩流失。

修夷神官看着青華,抹了抹她額頭上的血跡,她的眉心隐隐約約還有着一絲白光,“我沒看錯,青華,我知道你有很強大的力量,所以剛剛那個魔族才會緊追着你們不放,你的力量會被魔族和神族觊觎,我已經沒有時間教導你如何使用這份力量,你要盡快找到你的師父,在這之前你要好好保護好自己。”

青華緩緩點頭,她有再強大的力量又如何,她現在這個樣子,救不了昭明也救不了自己的老師。

“你們都是很好的孩子,可以答應我,以後做個好神官嗎?”修夷神官看着青華繼續說,青華點點頭,修夷神官又轉頭看着重黎,重黎也跟着點點頭,修夷神官欣慰的笑了。

“我一生教了很多學生,有好的也有壞的,他們都喊我老師,我很喜歡這個稱呼,我覺得我應當教導好他們。”修夷神官的手覆上重黎的手背,他看着重黎此刻笑的很是安詳,“我還想繼續教導你們,我還想看你們…越走…”修夷神官的聲音越來越小,他慢慢閉上了眼睛,還沒有說話,修夷神官覆在他手背上的手已經垂落下去了。

青華想起,第一次見到修夷神官,她其實十分害怕的,修夷神官不同于她師父和昌伯,她的師父對她總是懶散的教導,而昌伯幾乎不會對她有什麽要求,她懶散慣了,第一次來到規矩頗多的後土宮裏,她心裏是非常抗拒的。

修夷神官看起來也是十分嚴肅不好說話的樣子,青華剛開始上學的時候總擔心修夷神官會不會在檢查她課業的時候忍不住發火,然後罰她去跪黑崖。

但是随着時間的推移,她發現修夷神官是個非常有耐心的好老師,每一節課都非常認真,修夷神官在她眼裏似乎永遠不會生氣的神官,她師父和昌伯經常被自己的法術氣得跳腳,但是修夷神官從不會說她,只會鼓勵她再去一遍遍嘗試。

青華扭過臉,她不願再看修夷神官現在毫無生氣的面龐和千瘡百孔的身體。

重黎撫上她的頭發,讓青華可以靠在在自己懷裏,重黎可以感受到青華的淚水混着血水流到自己的胸前,碰到了他胸前的傷口有些刺痛,但是卻比不上自己心裏的痛。

重黎見過生死,但是修夷神官是為了他們而死,只是因為他們是他的學生,他從未被別人這樣無條件付出過。

青華覺得心口堵上了一塊大石,她呼吸不過來,巨大的悲痛勝過了身體上任何一處的疼痛,她的腦海裏閃過在後土宮學習時的一幕幕,頭疼也開始湧了上來,青華終究還是支撐不住昏死了過去。

“重黎,終于找到你們了,修夷神官…他…”容光這時趕來了,看着躺在地上已經沒有呼吸的修夷神官跟着重黎一起陷入了沉默。

“修夷神官為了救我們犧牲了自己.”重黎開口對着容光說道,“你帶着青華昭明先走,他們現在情況十分危急,快帶他們去藥廬找瑜安神官救人。”,重黎把昏死的青華昭明兩人交給了容光。

“那你呢?”容光把青華昭明抱上神駒,轉身問他。

“起碼要好好安葬我們的老師吧。”重黎看着躺在地上仿佛只是安詳睡去的修夷神官說道。

容光不再說話,他點點頭,就轉身帶着青華昭明離開了。

重黎找了個湖邊風景優美的地方,這裏有一棵大樹,樹影倒影在湖泊裏,重黎覺得修夷神官應當會喜歡這樣的風景。

重黎想起其實他第一次見修夷神官并不是在後土宮上課的時候,而是在若水宮裏。

那時候他還很小,他的父母是在神魔大戰裏犧牲的那一批神官,颛顼神君收養了他,那時候他剛來到若水宮,對身邊的一切都很害怕,他很想念父母,他那時候還不懂什麽叫做死亡,只覺得父母只是走遠了,總有一天會回來接他回家的。

修夷神官就是這個時候看到了躲在吵鬧人群最後面怯生生的重黎。

修夷神官是來若水宮教導若水宮裏小神官們的法術課的,重黎也是其中之一,但是他誰也不認識,只能一個人呆在課堂的最後一排。

禮儀課結束之後,修夷神官喊住了重黎,問了他的名字,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問他今天上課說的這些他都理解明白嗎,重黎其實什麽也沒聽進去,但是還是呆愣愣地點頭。

修夷神官卻笑得溫和,告訴他以後有什麽不懂得可以随時問他。

後面修夷神官便經常給重黎開小竈,重黎的天賦也極高,幾乎什麽法術都是一學都會。

這天颛顼神君偶然來學堂檢查小神官們的課業,其他的小神官們都争着搶着在颛顼神君面前表現,只有重黎安靜的呆在最後一排。

這時修夷神官喊着重黎的名字讓他到前面來,重黎聽到自己的名字便起身走到前面去,颛顼神君正坐在修夷神官的旁邊。

修夷神官讓重黎施展法術,重黎點點頭,念動咒語,一團火焰化成鸾鳥的形狀,繞着學堂盤旋着飛翔。

颛顼神君的眼神忽然亮了起來,轉頭和修夷神官說了什麽,重黎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只是單純聽從修夷神官的話而已。

颛顼神君看完重黎的的法術後便離開了,這天結束時,修夷神官把重黎留了下來。

修夷神官告訴他,以後不需要再來他這裏上課了,讓他明天一早開始跟着颛顼神君學習就可以。

重黎有些不舍,重黎問以後不可以繼續做他的學生嗎?

修夷神官笑着對他承諾,作為老師他永遠都願意教導他,重黎也永遠都是自己的學生。

而現在,那個許下承諾的老師永遠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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