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玉的話音剛落,那人的眼神瞬間就是一亮。
他的模樣本就帥氣,眼神亮起來的時候,更是相當的吸引人,也不怪韓菲妙和楊蘭都喜歡他。
“她不在,不是每個鬼魂都會在的。只要沒有怨氣,他們一般一兩個小時就會消散。之後也許去投胎,也許去另一個世界,這我也不知道,畢竟我沒去過。”大概是因為聽了完整版的小姑娘的事情,又或者是因為在談論小姑娘的事情,周遇玉再和眼前的人說話時,語氣也溫和了不少。
鄭洲瞿對這個答案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高興了起來:“這是不是意味着,她并不是一直被囚禁在痛苦裏,并沒有成為徘徊無依的亡魂?”
他的聲音很輕快,仿佛只要周遇玉一應聲,他就可以高興得飛起來。
“是,如果她沒有一直跟着,說明她沒有被仇恨所困。”哪怕對方是個兇手,周遇玉回答得也非常果斷。
她聽到話音落下的時候,不僅鄭洲瞿開心地笑了起來,連楊蘭也稍稍停止了哭泣。她輕閉了下眼,感覺這世間真的造化弄人。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王達彥雖然不恥高勤在之前事件中扮演的角色,但人已經死了,他們好歹朋友一場,他還是想知道對方怎麽樣了:“周……小姐,老高他有沒有變成鬼?他還在不在這裏?”
随着局勢的變化,他也悄悄改變了對周遇玉的稱呼。
後者并無所覺,只是順着他的話回道:“高勤一開始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我跟他說了之後,他就接受了這個事實,然後消失了。”
秦柏聽着周遇玉這認真而又冷靜,卻完全沒有留意到少男心事的回答,忍不住在心底給她未來的男朋友鞠了一把辛酸淚。
有這麽遲鈍的一個女友,真是想想都慘得慌。
秦柏的注意力之所以會放在這裏,實在是因為他對高勤升不起同情心來,但其他人卻不同,比如楊維鈞,他的關注點就在話的中段。
“你跟他說了之後?周妹子,你什麽時候跟他說的?”
大概是因為在周遇玉的描述裏,死亡變成的鬼魂太像普通人,所以楊維鈞倒也沒怎麽害怕,前提是他不刻意去看地上的人。
周遇玉比劃了一下角落的位置,看楊維鈞了然地點頭,便沒有繼續解釋,而是将視線重新投到了鄭洲瞿的身上。
哪怕是到了此刻,鄭洲瞿的身上也是風度翩翩的,完全沒有尋常殺人兇手的戾氣與瘋狂。
周遇玉知道他始終覺得高勤該死,沉默片刻之後,還是替死者解釋了一句:“他并不是不後悔,他也知道你為什麽殺他,所以他沒有因為怨氣化成厲鬼。”
“既然如此,那為什麽他們從來沒有去過呢,”鄭洲瞿并沒有因為這一句就愧疚,反而擡起頭,對上周遇玉的眼神,輕輕笑了一聲,“我查清所有事情之後,我跟自己說,如果他們去過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只要他們到過豔欣的墓前忏悔,我就放過他們。可是他們沒有,一次都沒有。”
這突如其來的關于殺人的心路歷程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楊蘭那間歇的抽泣也戛然而止。
鄭洲瞿終于扭頭看了她一眼,神色裏滿是對計劃失敗的惋惜:“真虛僞啊,如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怎麽就不願意去看看她呢?我的要求也不高,只是去看她一眼啊。”
他說完,也不管對方嗫嚅着想要辯解,又看向了周遇玉:“其實,你找到韓菲妙了吧。她被你救下來了,對吧。”
這句話的意思聽着是疑問,但語氣裏卻滿是肯定。
周遇玉點了點頭,直接承認了:“你騙她出去之後為什麽不直接殺了她?”
“為什麽?你不覺得很像嗎,她的遭遇和豔欣的遭遇。所以我就想着,要不試試吧,用一模一樣的方式,看有沒有去救她,”鄭洲瞿說到這裏,眼神裏不自覺就溢滿了難過,“為什麽罪人有人救,而什麽錯都沒有的人,卻沒有人救她呢?”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給他答案,周遇玉也不能。
她看對方又重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也不再說話,安靜地坐在秦柏旁邊,等警察的到來。
也許是因為發生了兇殺案,也許是因為雨勢變小,也許是因為周遇玉提供了明确的路線,警察來得非常快。
眼看着韓菲妙又被帶了回來,自己也被扣上了手铐,鄭洲瞿突然回頭,看了她們一眼:“你們說,如果我死在監獄裏,會不會變成鬼,回來找你們?”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就開始笑,笑得分外開心,哪怕被警察扯了一下也依然很開心。
他從不覺得自己無辜,哪怕一命償一命也是自己應有的報應,但是她們又哪裏無辜了呢?
周遇玉假裝沒有看到這劫後餘生的兩個女孩又被這麽吓得一個激靈,只是低着頭,一言不發地走着自己的路。
她知道鄭洲瞿不會因為這種原因變成厲鬼,但她并不想告訴她們。
周遇玉就這麽沉默地跟到了警察局,然後省去了自己能見鬼的情節做完了筆錄。
楊蘭不是沒有說她能見鬼的事情,可是在周遇玉邏輯自洽的情況下,楊蘭的這麽一通胡言亂語倒顯得有些神志不清。
更何況還有鄭洲瞿完完整整的交代。
鬼哭是他給韓菲妙手機植入的病毒程度,鬼壓床是他給楊維鈞下了安眠藥然後自己坐在他身上僞裝的,鬼手印是他哄韓菲妙按的。至于被秦柏破壞的陣法……這種“小”事情,完全不重要,反正除了周遇玉誰也沒看懂。
當然周遇玉也沒看懂,但秦柏看懂就等于她懂了,她向來想得很開。
從警局出來的時候外面的雨已經停了,周遇玉跟王達彥和楊維鈞道了別,便自行往寄存行李的地方走去。
雖然下了很久的雨,但天放晴已經有一會,古鎮上的街道已經幹得差不多。
周遇玉走在青石板上,很學術地在想着:為什麽夏天的暴雨會下那麽久?這是不是不太合理?
可惜她學得也不是氣象,想了半天想不通,幹脆就不想了。
“看,油紙傘,下次再下雨,白大哥,我就給你打傘。”還沒取到行李,周遇玉就先買了把傘,炫寶似的在秦柏面前晃了一下。
大概是因為剛經歷過這麽一檔子事,她的笑容并不似之前那般飛揚,但要說多大的陰霾,卻也是沒有的。
秦柏看着那把并不算小的油紙傘,再看了眼兩人的身高差,很想提醒對方給自己打傘的場面會非常靈異。
只是他剛開口,又想起自己現在是個啞巴,只能默默把話咽了下去。
他現在突然有個不祥的預感,他會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周遇玉看秦柏雖然依然冷着一張臉,但神色卻柔和了許多,忍不住抿唇偷偷笑了一下。
盡管那天天黑,但她還是看出秦柏并不喜歡下雨,不僅僅秦柏,大部分鬼魂都不太喜歡淋雨,可他還是一聲不吭地跟着自己。
所以,哪怕別人覺得她一個人打傘打得神經兮兮她也認了,朋友麽,總是要互相幫助的。
“白大哥,你看這邊……”
“白大哥,你看那邊……”
“白大哥……”
因為秦柏難得柔和了神色,所以一直到他們抵達民宿之前,周遇玉都沒有停止她歡快的語氣。
秦柏一開始還跟着看,後面實在是看得有些頭暈。
他要收回剛才的想法,當啞巴挺好的,真的。
古鎮畢竟太小,蓮花山上發生的兇殺案,不用一天的功夫就能傳遍整個小鎮。所以周遇玉也沒有回之前的民宿吓唬那個可憐的老板,而是新找了一家。
這新的一家位置有點偏,面積也不大,但裏面的景致不比上一家的差。
店主是一個将近三十的年輕女子,比周遇玉高一點,喜歡穿着旗袍在屋子裏泡茶。
周遇玉剛辦完入住手續就被她拉着坐下,聽她講了一晚上的茶與歷史,回到房間的時候還感覺整個人有點飄。
暈的。
秦柏早在對方開始第一段茶的故事的時候就溜了,等周遇玉終于被放上樓,發現他也沒去哪裏,就是在房門外的椅子上坐着走神。
“白大哥,你這樣真的很不友好。”周遇玉對他居然抛下自己發出了強烈的控訴,後者敷衍地點了點頭,算是承認。
不友好就不友好吧,總比聽一個晚上的半吊子水平的茶與歷史來得好。
“不過……說真的,白大哥你可以先進去啊,房間我是訂好了的。”抱怨完他不講義氣,周遇玉又有些無奈地說道。
秦柏再次敷衍地點了點頭,看那表情顯然是沒往心裏去。
周遇玉也不知道說他什麽好了,想了半天還是決定先去洗澡。
之前改了行程,現在回來肯定是要繼續之前的方案的,她有的是時間再慢慢和對方探讨關于鬼應該怎樣生活才更舒服的問題。
這家民宿夜裏并不開門,随着周遇玉也關了房間裏的大燈,它便與周圍的普通房屋一樣,伴着屋後小溪的水流動的聲音,陷入了安靜的沉睡。
這條小溪周遇玉和秦柏白天見過,是一條非常幹淨透明的小溪,溪水裏還有一些小魚,不管開不開心都會在水裏游來游去。
可不知道是不是夜色漸深的緣故,溪水裏驀然飄起了幾絲黑霧,但很快又被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量吸走。溪面上重新變得幹幹淨淨,跟白天他們見到的溪面,簡直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秦柏的flag:我覺得當啞巴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