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普通的小陽臺。
這個陽臺坐落在二十一層的高樓上,背後是一戶人家溫暖的燈光,前方是小區人家的點點燈火。
它恐怕從建好的那一刻,就沒有想過它會見證到一個鬼魂在它的身上煙消雲散。
秦柏看着動手得異常果決的周遇玉,總覺得她的內心也不是不難過。
不過周遇玉只是抹了把臉,并沒有表現出來,反而很快收起桃木劍,邁步往主卧走去。
馮休和的術法修煉得确實不錯,周遇玉這打鬥的功夫裏,林雲已經安然無恙地醒了過來。
她先是看了眼道士裝扮的馮休和,又看了眼後來走進的周遇玉,神色間有顯而易見的迷茫。
但她茫然不要緊,張品閑清醒就好。
他先是恭恭敬敬地給兩人都道了謝,然後對馮休和解釋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主張,周遇玉來之前也不知道還有另一個天師的存在。
總之,一句話概括就是,錯是他自己的,和周遇玉一點關系都沒有。
如果沒有那女鬼來的這麽一出,恐怕馮休和還真會介意對方另請了個天師來,但剛才那女鬼的殺傷力他明明白白地看在眼裏,也知道自己絕不是她的對手,所以只是冷哼了一聲,并沒有指責對方的自作主張。
他固然不是一個大氣的人,但他也不是一個太狹隘的人。他自己學藝不精,還靠周遇玉救了他的命,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責怪對方隐瞞他。
“多謝姑娘相救,不知道姑娘師從何派,尊姓大名?”
周遇玉被他這文绉绉的腔調吓了一跳,只是對方認認真真地行禮,她又不可能像之前那樣回怼對方,因此只能異常尴尬地回了句“我也不知道自己師從何派”。
這句話說完,還不等馮休和再問,周遇玉就對林雲他們使了個顏色,然後重重拍了一下腦門,一邊念叨着“我突然想起還有急事,先走了”,一邊腳底抹油般地跑了。
馮休和還待再問,張品閑就非常上道地大邁步上前握住了對方的手,開始大談特談自己對他是多麽地感激,那表演簡直要多浮誇有多浮誇。
可惜馮休和哪怕意識到他在演戲只為阻攔自己,他也無可奈何,因為自己真的沒有力氣掙脫對方的手。
馮休和試了幾下,發現對方的力氣實在遠遠大于自己,只能非常無奈地放棄了掙紮。
算了算了,好歹知道了周遇玉是N大的,也知道了長相,他完全可以過幾天去打聽。
馮休和的算盤打得叮當響,卻不知道幾天後就是N大大四學生領畢業證的日子。
所以等他去的時候,發現周遇玉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哪怕委托關系查了她的就業意向,得到的也只是一片空白的表格。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現在的馮休和可不知道周遇玉一畢業就會消失得全無蹤跡,他看了看廢了大力氣的普通人,最終還是嘆了口氣,示意對方松手,自己不追。
周遇玉不知道自己逃過了一“劫”,她匆匆忙忙地沖進地鐵車廂,等确認自己沒坐錯方向後,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太可怕了,她這種學藝不精的騙子萬一被正統天師抓到,說不定要被送到派出所去,等她領完畢業證,還是先出去避避風頭吧。
周遇玉的決定下得非常快,在等待地鐵啓動的時間裏,她已經連要去哪裏都想好了。
這次她雖然沒有幫上太大的忙,但看在她除了鬼的份上,林雲應該還是會給她打一筆錢的,再加上她以前的積蓄,出去旅行足夠了。
周遇玉完全陷入了對自己的錯誤認知裏,她開開心心地盤算着如果自己多了林雲給的幾千,到底應該在旅游地買什麽禮物。
等她終于想得差不多了,她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把秦柏忽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叫你什麽好呀?總不能叫你小啞巴吧?”
周遇玉說完自己先樂了,一邊樂一邊搖頭:“不行不行,太不禮貌了。你現在穿得一身白,我叫你白大哥怎麽樣?”
白?秦柏聽着她的稱呼,眼底光芒微微一閃,很快又被他掩飾了下去。
這個人是故意的呢,還是無意的呢?
不過不管故意無意,秦柏都只是看着她,沉默着點了點頭。
周遇玉的笑容又更燦爛了些,心情愉悅地跟對方說着話。
比如他們下一個地方要去哪裏,比如他有什麽願望要跟自己說,比如自己上一個收留的小鬼的模樣……
秦柏發現她真的特別能侃,也幸好這是末班地鐵,整個車廂都沒有多少人,彼此之間也離得遠遠的,不然秦柏十分懷疑她會被遣送到醫院去。
不過他雖然這樣感慨,內心卻沒有太大的不耐煩。
他認認真真地聽着,然後根據那些支離破碎的信息,努力還原着周遇玉的原貌。
“到啦,我們走吧。”秦柏還在思考,周遇玉卻突然站了起來,喊他下地鐵。
秦柏轉頭一看站臺,唉?到了?
把鬼重新領回N大,又叮囑了他四天後在哪裏等之後,周遇玉就放了他的自由。
秦柏看着她遠去的背影,沉思片刻之後便閉上了眼。
随着他的舉動,他的身形越來越淡,很快就徹底消失。
旁邊路過的一個女生感覺周圍似乎有一陣陰風吹過,擡起頭,前方的樹又紋絲不動,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抱緊自己的包往前跑了。
聽說旁邊這棟教學樓晚上鬧鬼,難道是鬼跑出來了?
就在那女生匆匆跑走宿舍的同時,距離N大六百裏之外的一棟別墅裏,突然多了一只鬼。
他熟門熟路地走到床尾坐下,看着床上躺着的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神色有些晦暗難明。
半年以前,他的生魂突然離體,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回去。而那具身體也很奇怪,除了還能呼吸有心跳之外,其他體征完全停止,與植物人并不相同。
秦家父母請了不少醫生,全都束手無策,最後還是一個老醫生忍不住,偷偷找了他們,告訴他們這可能是生魂離體,找醫生沒用,要找天師。
但秦家只是個普通的小富之家,哪裏認識什麽大師。
秦父思慮許久,最終還是把電話打給了妻子的姐夫。
那對夫妻雖然和秦家父母有些龃龉,但基本都是因為不高興他們把秦柏喊回去,如今聽說秦柏出事了,他們自然不可能再計較,匆匆忙忙聯系了人,就往S城趕去。
可惜那些天師也只能确認秦柏确實是生魂離體,至于為什麽、生魂去了哪裏、又怎麽回來,他們試了無數種方法,都束手無策。
秦柏看他們那麽着急,也有些無奈。
他就在旁邊,那些天師卻發現不了,他能怎麽辦?
後來機緣巧合之下,秦柏發現自己的生魂不再被局限在這棟房子裏,就幹脆出門,自己去找真相。
不過他找了四五個月,始終一無所獲,倒是發現母親好像有什麽事瞞着他。
他有些累了,幹脆去N城散心,誰曾想居然遇到了第一個能看到他的人。
“那個姑娘的身份,到底是什麽呢?”秦柏看着自己沉睡的身體,喃喃自語道。
她到底是能救自己的人,還是幕後之人……
同樣在離N大兩千餘裏外的G城,黑暗中的人影看着挂在牆上的木牌碎了一個,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
“沒用的廢物。”
作者有話要說: 到底誰是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