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想不想照鏡子?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又被塞在了口袋裏,像搖獎的號碼球一樣,歡快地颠着。不知颠了多久,我被一只手捉出了口袋,克蘭的臉頓時出現在眼前。

他将我(的頭)拿在手中,揉了又揉,接着朝我的後腦勺上呵出一口氣,搓了搓,而後将我挪到眼睛前面,一前一後地比劃,低聲喃喃了一句:“諸神保佑,一定得中……”我突然有種極為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秒,克蘭的胳膊朝後一拉,擺出一個投手的姿勢,然後嗖——!

我:“啊——!”嘭!噼裏啪啦!

我像一個飛錯方向的棒球一樣,砸破了布雷家的窗玻璃,滾到了布雷家的沙發底下。深夜的寧靜,因為我而打破……

啪!燈亮了,接着是慌慌張張下樓的聲音,一雙兔耳朵拖鞋出現在客廳裏,轉悠了一圈,停在了沙發前。

布雷彎下腰,伸手在沙發底下一頓亂摸,将我(的頭)成功地摸了出來。

“安娜!你回來了!感謝諸神,感謝神明保佑!你居然回來了!”布雷見到灰頭土臉的我,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将我(的頭)捧在手心裏,傻呵呵地樂。

“布雷……”此刻看見他這張濃妝臉,我只覺無比親切,激動得兩眼淚汪汪。

“對不起,安娜……是我不好,是我大意,把你給弄丢了。”布雷樂了半響,臉突然垮下來,寫滿愧疚。“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你,對不起。”他捋了捋我亂糟糟的額發,撥弄了一下我快要散架的兩條麻花辮,眼裏滿是心疼。

他捧着我,像是捧着一件珍寶,小心呵護。

我突然有種“我是一塊肉”的錯覺!突然覺得,我像極了布雷的一塊“心頭肉”。

“安娜,安娜你怎麽了?說句人話。”許是見我木着臉像是死物一般,他忽然神色緊張地問道。

我木呆呆地看着他,吐出一句人話來:“說什麽?”

他這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輕聲道:“還好,沒傻。”

“什麽?”我一噎,雖然他說出來的話很是欠扁,雖然我此刻理應白他一眼,但我的眼白始終沒能翻出來。

咦?我怎麽又感覺,我那顆不存在的心髒好像輕微地抽搐了一下?它好像咕嘟咕嘟浸在了一汪暖呼呼的溫泉水中,自由自在地暢游,撲通撲通,輸送血液,遍體溫暖……

第二天,生活又恢複了原貌,我又回到了布雷的紅房子裏,擱在了那個倒扣的杯具的屁股之上。前一天被兩個瘋子綁架的恐怖經歷仿佛只是一個屁,早就散了。我沒有提,布雷也沒有問。只要我呆在布雷家,我就莫名其妙很安心。

下午,布雷從外面回來,神神秘秘地抱着一個盒子,說要給我一個驚喜。他将盒子朝我面前一擱,讓我玩猜猜看。

我說:“我的身體。”

他的臉立刻垮下來,委屈地癟癟嘴:“你怎麽知道?”

我得意地朝他哼唧,說:“小樣兒。”你也不想想咱倆智商之間的那道鴻溝。

他将盒子打開,裏面果然裝着我那具無頭的身體。我瞟了一眼,愣了:那具光鮮亮麗像是被抛光打蠟過一般的無頭屍,真的就是那些支離破碎的殘肢拼湊而成的嗎?前後反差也忒大了!

我目瞪口呆地揣測:“你該不會是出去買了一個人偶,将它的頭給拔了吧?”

他笑,摸摸我的頭,溫柔地說:“這就是你原來的身體,不過是修好了,又抛了光,打了層蠟而已。”接着立馬催促我:“快試試。”

我白他一眼:“你當試衣服啊?”

你讓我這顆頭怎麽自己試試?我在內心吐槽。

我看着他,不做聲,就這麽看着他,看他還要蠢到幾時。他眨巴眨巴眼,這才反應過來,伸手将我的頭一抓,另一只手拿起我的身體,咔吱一拼。

聽見脖子處傳來那一聲脆響,我的鼻子突然一酸,紅了眼眶。

歷經了這麽多的風裏滾來雨裏滾去:被立杯具、被挂耳朵、被綁枝頭、被鳥叼、被綁票……我……終于……有一具完屍,哦不,完身了!從此翻身做主人!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我興高采烈地在桌子上跑來跑去,繞圈圈,翻筋鬥,然後腰上咔一聲響,顯然扭到了。

我保持着下腰的姿勢,大聲嚷嚷:“布雷!快幫我一把!我折了腰!”

布雷那貨,不知怎的,反應又變遲鈍了,老半天才伸手過來,将我的腰扭正。

咔——他迅速縮回手,縮得太急,我的腰又咔一聲,扭回原樣。

我怒了:“布雷你這二貨!我的腰又歪啦!”

布雷忙又将我那脆弱的腰肢給扶起來,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覺得我好像又一不小心地欺負了他,忙擺了擺手,大度地道:“又沒怪你,別道歉了,二貨。”

他似乎仍然以為二貨就是“可愛的家夥”的代名詞,因此每次我這麽說他,他都一臉受用,很是歡喜,現在也是一樣。只見他笑嘻嘻地傻樂了一陣,瞟了我一眼,立馬扭開了頭,耳朵紅紅。

這貨怎麽了?我微愣。他又犯什麽二?

“你臉紅什麽?”我問。他臉上撲的粉很厚,我當然看不到他臉有沒有紅,但他耳朵紅了,臉肯定也紅了。

他說:“你沒穿衣服。”

我撓了撓頭,奇怪地看着他。我知道我光不溜秋,但我現在是個人偶啊,還是那種小孩模樣的人偶。何況這人偶大概沒有性別,上面什麽也沒有,下面什麽也沒有,沒啥需要遮着啊。

我說:“布雷你真奇葩,你之前修這身體的時候把我拼來拼去都沒見你怎麽樣,咋地現在來臉紅?”

他側着臉,別扭地說:“之前只當你是屍體,現在活了,當然不一樣。”

我去!我瞪他一眼,冷哼道:“那你弄套衣服來給我穿啰。”

他立馬點了下頭,然後看也不敢看我,匆匆出門去了,大概是聽話地跑去買衣服去了。

我看着他風風火火地沖出門,險些被門口的拖鞋絆倒,覺得他挺好笑,忽然又想起一事,忙大吼:“記得買褲子!別買裙子!”

他已經出門去了,也不知道聽見了沒有……顯然,他是沒有聽見的。

此刻,我正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蓬蓬裙,梳着個花苞頭,發中還插着個劣質塑料皇冠,傻逼一樣站在桌上,在布雷不停的興奮催促之下,不情不願地拖着裙擺,轉了個圈,立刻贏得布雷一聲驚豔似的贊嘆。

我額頭上的青筋跳了又跳。

“安娜,你好美!”他毫不吝啬地贊美我道。

我扯了扯嘴角,獰笑:“呵呵,是麽?”

“是真的!安娜,你好美!”說着,他捏着我兩只手,興奮地帶着我轉圈,直到聽見我的手臂處發出一聲“咔!”他才驚惶地停下來,将我擱回桌子上,卷起我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檢查我的關節球。“沒扯斷吧?”

我白他一眼,沒好氣地道:“沒斷!但快要斷啦!”

他立刻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抿着唇,不敢看我,一言不發。

“噗!”我笑出聲來,“哈哈哈!你這二貨,怎麽可以這麽可愛!這麽可愛!”我仰面攤倒在桌上打滾,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個傻逼了,智商直線下滑,但卻覺得十分愉快。

布雷見我大笑,也跟着笑起來,笑着笑着,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打開儲物空間,東翻西找。

我停住笑聲,好奇地問:“你找啥?”

他不回答我,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找着了。“安娜,你想不想照照鏡子?”他笑眯眯地對我問道。

我搖搖頭,表示不感冒。話說,自從來了這個世界,我還真沒照過鏡子,不過我對于一個人偶長啥樣實在沒興趣。人偶不都長一個樣:人樣呗。

“照照吧。”布雷癟着嘴,疑似朝我撒嬌。

“……”他賣萌了,他又賣萌了……

“照照吧。”

我扶額,敗給他了:“好吧。”

布雷立刻笑眯了眼,神神秘秘地道:“準備好了嗎?”

我白他一眼:“準備好了。”不就照個鏡子麽,準備什麽?

“當當當當!”他将一面橢圓的鏡子朝我面前一擱,鏡面上明晃晃的反光将我的雙眼一閃。我兩眼一眯,待到看清楚之時,我:“啊——!”一聲大叫,立刻仰倒,跌坐到桌面上,抖着根手指頭,指着鏡面:“鬼鬼鬼啊——!”

這這這特麽是我?這這這特麽是鬼吧!這人偶太恐怖了!“媽啊啊啊!哇啊啊啊!”我鬼吼鬼叫起來,雙眼仿佛都被吓瞎。

“安娜,你怎麽了?”布雷歪着脖子,不解地看着我。

我呆滞地看了他一眼,淡定了下來,喘着粗氣拍着胸脯壓驚,哆哆嗦嗦爬回鏡子前,嫌棄地盯着鏡中的自己,深感不忍直視。

這個額頭微微裂了條縫、眼角上挑、鼻子撅起、醜不拉幾、兇神惡煞的鬼臉人偶居然是我!居然是我!

此刻,我的心情連作者都無法找出合适的字眼來形容。

這居然會是我!真想一拳頭砸碎了鏡子咆哮一聲:這是誰做的人偶!居然做成這樣!不怕吓到小朋友啊!

我抱着臉,對着鏡子直抽冷氣。擡頭看見鏡子上方布雷笑眯眯的臉,聽見他用十分愉悅的語調問道:“怎麽樣?你美吧?”

我目光呆滞,僵硬地朝他吐出三個字:“你——整——我!”

“整你?”布雷愣了一下,似是不能領悟地歪着頭,天真無害地看着我。

我指着自己的臉沖他大吼:“布雷!你覺得我很美?你覺得我這種樣子很美?”

他被我吼得更愣了,繼續歪着頭,弱弱地道:“很美啊,比公主還美。”

我:“……”

“你真的很美。”他堅定地道,而後将頭擺正,含情脈脈地凝視着我。

我看一眼他,默默将視線下移,再看一眼鏡中的自己,突然間毛骨悚然了。

我緩緩朝鏡子爬近,看着鏡中的鬼也跟着朝我爬近。我極力克服着心理障礙想要好好端詳一下這張鬼臉。

“布雷,你真的不是在整我麽?你真的覺得我很美嗎?”突然間,頭有點兒發暈,我有點兒神經錯亂了,我感覺我的世界觀好像要跟着布雷的審美觀一起殉情了一般。

他又歪着頭把我看着,嘴角微勾,天真爛漫地眨了眨眼,說:“當然美啊。”

我張了張嘴,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內心一陣恍惚。我已被這張鬼臉徹底打擊得失去了對生活的信心,于是不再看着布雷,啪啦啪啦撒開腳丫子跳下了桌,在布雷屋裏尋了處角落,抱膝蹲下,等着頭上長蘑菇。

布雷見我神情陰郁,不明所以。“安娜你怎麽了?為什麽不高興?”

我抱着膝蓋,低垂着頭。對于剛才在鏡子裏驚鴻一瞥的那張鬼臉依然接受不能。

我真的就是這麽個奇醜無比的鬼娃娃嗎?我穿越過來就是為了當這個奇醜無比的鬼娃娃?它這麽醜……這麽醜……我為什麽是它……我明明是人,不是嗎?

我的肩膀發起抖來。我在原來的那個世界裏長相平凡,我也從來對相貌不甚在意,覺得我的樣貌長得恰到好處,無需我挂懷。我以為我是一個注重內在美的人,以為樣貌神馬的在我這種情操高尚的人眼中都是浮雲。我雖然穿越到了一個人偶身上,不再為人,但我一開始還是對異世生活蠻有信心的。可是,當我看到我的靈魂居然寄居在這樣的一個人偶身上,這樣的一個醜東西上,我真有點崩潰了。

老天爺你耍我……

“安娜,你怎麽了?”布雷在我身前小心翼翼地蹲下,龐大的身軀遮住了光線,将我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我覺得自己更陰暗了。

我埋着頭,悶悶地說:“布雷,我很醜。”

他發出一聲輕笑,如微風一般拂過我的耳朵,伸手輕輕拍了下我的小腦袋,對我說:“安娜,你不醜,你是個小二貨。”

我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呵呵……呵呵……這二貨,他居然又這般屁都不懂地罵了我……呵呵……呵呵……

“安娜。”他喚我一聲,見我沒反應,忽然将我抱了起來,擱在他一個膝蓋上。“安娜,你不醜,你一點都不醜,你真的不醜,你哪裏醜了……”他像要給我打強心針一樣,一遍一遍地湊到我耳邊念叨。

我被他念得煩躁起來,吼道:“二貨!別念了!”

他說:“安娜,別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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