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的起源
時針指向6點多,蘇安從夢裏醒了過來。
她下意識伸手摸向自己的鬓角,那裏似乎還有花的香味。
蘇安并非不懂風月,她曾經有過一個很喜歡的男朋友,也正是這個男朋友,才引出她現在的禍事。
男孩子個頭很高,是個理科男,戴着眼鏡,氣質幹淨又卓然,一看就是校園裏不少女生會喜歡類型。
當時的蘇安剛剛畢業,還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兩個人分手時,她也是傷筋動骨,十分放不下,想盡一切辦法挽留。
這放在現在,蘇安是無論無何不肯的,戀愛使人愚蠢,戀愛腦害人害己。自己的這條小命比那點小情小愛重要多了。
那年夏天,她躺在沙發上浏覽購物網站,看到有狐仙的介紹,價格不貴,才50元一次,據說十分靈驗。
她心中一動,急切地加上了對方的聯系方式,一頓傾訴以後,對方答應幫忙做“和合符”。
幾天後,一份快遞寄到家中,蘇安好奇打開。裏面是兩張符紙,一張要求壓在枕頭下,一張上寫着蘇安和前男友的生辰八字,“狐仙”的囑咐她到十字路口燒掉,心願自然成真。
現在回想起來,蘇安只覺得那時候的自己腦子裏灌滿了水,偏執得離了大譜。
當天晚上,蘇安沒有驚動父母,悄悄穿鞋出了門。
她沿着路燈一路向前,汽車呼嘯着從她身邊飛馳而過,夜晚的路上車輛稀少,一個個都開得飛快,沒有人注意到一個穿着睡衣的年輕姑娘。
蘇安心裏沉甸甸的,總覺得隐隐有些不安,又懷抱着一絲希望。
她的第六感一向很準,但是當時想要複合的僥幸心理蒙蔽了她的直覺。
她走到十字路口,鬼鬼祟祟觀察了一下,已經是深夜11點多,周圍沒有行人,她從口袋裏掏出符紙,打開以後,看着符紙上兩人的生辰八字和旁邊一個有點醜的人形猶豫了片刻,點燃從家中帶出的打火機。
火焰很快将符紙吞噬,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蘇安愣了幾分鐘,怏怏地回了家。
是夜,蘇安夢到自己身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身後好象有什麽東西在追逐着她,她在夢裏驚恐地奔跑,醒來時滿身大汗,卻記不清夢到了什麽。
日子好像沒有什麽改變,但是蘇安總覺得哪裏不一樣了。那陣子她總覺得冷,她疑心自己是不是熬夜多了身體虛弱,想要去醫院看看。
直到某一天蘇楠突然盯着她看了半天,語氣奇異:“你最近遇到什麽事了,為什麽氣色這麽差?”
蘇安忐忑不安地去照鏡子,卻發現鏡子裏的人臉色枯黃憔悴,眉間黑氣萦繞。
不像妙齡女子,更像行将就木的老人。
她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粗糙的皮膚,卻冷不丁打了一個寒戰。
蘇安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最近好像總感覺浸在涼水裏一樣,頻頻打哆嗦。她以為是夏天吹多了空調着涼了。
那陣子蘇安簡直倒黴媽給倒黴開門,倒黴到了家。主管莫名其妙看她極不順眼,經常當衆劈頭蓋臉地批評她。原本關系好的同事因為種種古怪的巧合将她看作仇人一樣,揚言要找人收拾她。蘇安自己也生了怪病,滿身滿臉的紅斑,前男友看到她這個樣子,躲得更遠了,複合是徹底無望了。
蘇安自己每天意志消沉,每天除了上班和下班,就是躺在家裏睡覺,渾渾噩噩過了很久。
蘇楠的話提醒了她,現在想來那個符紙恐怕很有問題。蘇安決定自救。
沉淵市有個香火很旺的寺廟叫高旻寺,據說唐代建廟至今已有千年,出了很多聲名赫赫的高僧,蘇安曾經去上過香,也沒覺得有什麽特別。
如今病急亂投醫,她也只能試試了。
午休時分,高闵寺的客堂裏一片寧靜,有兩個灰衣的中年僧人正在羅漢床上打坐,幾張辦公桌陳列在裏面,一個慈眉善目的師父接待了她。
她把自己的情況說了一遍,師父似乎對此類事司空見慣,只說等雲虛師睡完午覺醒來再說,他是專門負責這些事的。
蘇安等了一會,從側面的門裏出來一個個頭不高的年輕師父,圓臉,身影瘦削。他溫文爾雅掀起下擺坐在了辦公桌前,和善地問蘇安:“你遇到了什麽事?”
蘇安謹慎地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她自己都覺得有點荒謬。
雲虛師道:“說吧,再荒謬的事我都見過。”
蘇安看了他一眼,把自己的問題小心翼翼地描述了一遍。
雲虛師聽完後,想了一會:“東北的出馬仙,說是仙,其實就是動物的靈體,有善有惡。你招惹的東西可能是狐妖,要做法事驅邪費用很高,不如自己念驅魔咒。”
雲虛師加了她的微信,發了信息給她,“就照着這個念就行。”
蘇安如獲至寶,出門以後仔細一看,發現是個百度詞條。
蘇安:“……”
還能怎麽辦?死馬當活馬醫叭!
她自己查了資料,發現那個“蓮花生大士心咒”居然還真的是密宗傳說中降妖伏魔的咒語。于是她每天背着父母偷偷地念咒,一邊念一邊還對網上搜索出來的據說是蓮花生大士的畫像合掌拜拜,發誓自己從此再也不戀愛腦了。
幾天後,她正在專心地念着,突然頭頂的電燈“滋滋”閃爍了幾下。“嘭——”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傳來,房間裏瞬間暗了下來。
蘇安下意識抱着頭尖叫了一聲。
房門立即被打開了,爸爸問:“怎麽了,這麽大的動靜?”
蘇安神魂未定:“燈爆了。”
爸爸有些奇怪:“怎麽回事,前幾天我剛換過呀。”
蘇爸爸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對鬼神之說深惡痛絕。因此對蘇安的遭遇一無所知。不知道自己的女兒經受了怎樣的大恐怖。
當天晚上,蘇安做了一個夢。
在全然的黑暗中,她回到了自己小時候居住的鄉下。
二層帶院子的小樓仿佛一座孤島,周圍是都是濃得像墨水一樣實質的黑暗,這黑暗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湧動、翻滾,飛速地在向這棟孤島一樣的小樓湧來。
第六感在瘋狂地報警,蘇安心驚肉跳,卻又無法控制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巨大且恐怖的身影逐漸從黑暗中掙脫出來,尖尖的嘴巴從濃霧中伸出,露出尖利的牙齒和滴着涎水的舌頭。
一只巨大且充滿惡意的狐貍。
一只利爪快速地向蘇安抓來,就在此時,蘇安胸前有什麽東西耀眼地閃爍了一下,利爪像被灼燒一樣縮了回去,黑暗中傳來惱怒的吼聲,充滿了憤怒和不甘心。
就在此時,蘇安突然能動了,她下意識轉身奔向小樓的樓梯間,順着狹窄的樓梯間向二樓奔去。
轉過平臺的時候,她無意間一瞥,卻看到一道銀光閃過,狐妖發出一聲巨大的嚎叫聲轟然倒向地面上,暗紅色的眼睛仍然充滿惡意地盯着她的方向。
一個散發着金色光芒的身影背對着她站在狐妖與樓梯口中間。
她奔上二樓陽臺上往下看,院子裏黑黝黝的,那個濃重且巨大的黑色影子倒在地上。而金色光芒的身影消失了。
但身後的樓梯間傳來了腳步聲。
蘇安警惕地望了過去。
黑暗的陰影裏,一道散發着金色光芒的身影一步一步走了出來,出現在她的眼前。
那是一個身穿銀色铠甲,紮着高馬尾,手握利刃,長相氣質極為出塵的少年。
“從此以後,我會保護你的。”他平靜地說,然而卻沒有擡眼看蘇安一眼,神情裏面無悲無喜,“但是你若不能去惡行善,我也不會一直保護你。”
真是個高傲到極點的人。這是少年給蘇安的第一印象。
但是形勢比人強,蘇安怕極了狐妖會卷土重來。她搜索枯腸,盡量挑選尊敬一點的字眼,特別谄媚地點頭道:“神君說得是,以後一定聽神君的。請問這位神君……怎麽稱呼呀?”
可能是錯覺,蘇安竟感覺到他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護一。”少年“唰——”地一聲将長刀入鞘,化為一支白色的簪子插入發中,“你可稱呼我為護一。”
這是她和護一的初見,也是所有噩夢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