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殺人誅心

殺人誅心

千面等人帶着母餓鬼從窗戶翻下,優昙将窗戶重新合上,來到門口打開了門。

千面等人伏在窗戶下,只聽裏面一個男人對優昙道:“我聽侍女們說,你在房間裏喊頭疼,所以過來看看你。”

他的聲線十分醇厚,說話的語調不疾不徐,透露着一股上位的優容。

優昙道:“我時常覺得恍惚,總覺得好像不是自己了。羅犀那,你對我說實話,我們到底是怎麽了?”

男子語調不變:“你不用想太多,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了。”

“我們……我們真的要回到人間嗎?”優昙道,“可是人間現在已經沒有我們的國家了。”

男子沉默了片刻,聲線冷了下來:“是誰在對你胡說八道?”

優昙道:“你不要責怪侍女們,她們只是無意間說漏了嘴。”

男子道:“優昙,你依然這麽善良。為什麽不能只要自己開心就好呢?我們很快就能回到人間,重新做一對讓人羨慕的伴侶,你不想嗎?我們的孩子就在人間,只要我們能夠回去,就能見到他了。”

優昙沉默了,半晌後她遲疑地問道:“孩子……我的孩子現在真的在人間嗎?”

男子低聲哄她道:“我難道還會騙你嗎?誰都會騙你,只有我不會。他被現在人間的國王奪走了,我們要奪回他。所以,你要乖乖聽話,我說什麽,你就做什麽,我們夫妻同心,自然會很快就能見到他。”

千面躲在窗戶下,只覺得大開眼界。她自覺在紙醉金迷的娛樂場所見過不少滿嘴跑火車的海王海後,都沒有這一個厲害。換成她是裏面的女子,搞不好也要被蠱惑。

裏面的兩個人沉默了半晌,優昙再次開口,有些遲疑道:“為什麽我覺得你變了很多?”

男子的語氣依然溫柔:“我沒有變,依然深愛着你和孩子,只想看到你們幸福。”

優昙低低地應了一聲,沒有說話。

裏面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突然有人站了起來,走到了窗邊。

只聽優昙的聲音隔着窗戶響起:“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你一靠近我就心慌。”

“沒有關系,”裏面的男人似乎真的很愛優昙,聲線一直很溫和,“你剛清醒過來,一時間遇到這麽多事,心裏一定很亂。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門吱呀一聲打開,又吱呀一聲關了。有人從房間裏走了出去,腳步聲沿着走廊往這邊花園的回廊而來。千面她們唯恐被發現,連忙躲到灌木叢中去,大氣不敢出一聲。

夜色深深,只看到那人身材高大強壯,身形頗為健美,身披異域服飾,沿着花園的回廊消失在了對面的宮室入口。

千面問母餓鬼道:“這是什麽人?”

母餓鬼搖頭道:“我從未見過這個人,之前宮中只有一位很神秘的黑衣男子,熾焰鬼王十分忌憚他。”

就在這時,優昙打開了窗戶,探出頭來,對着花園裏的他們招了招手。

他們又從窗戶依次翻入優昙的卧室,優昙的神色郁郁,心事重重,她問道:“你們的同伴在什麽地方?”

千面也沒有去過那個地方,她只是聽逃出來的人提到過。

母餓鬼本不欲攬這些人的事情,她是這裏的原住民,相依為命千年的丈夫被熾焰鬼王的鬼兵所殺,宮外還有幾個孩子要照顧,實在犯不着涉險。但是見到優昙探詢的目光看了過來,她猶豫了片刻又忍不住道:“你之前讓我打聽過,地牢從這裏往東南方過兩三個宮室也就到了。不過現在重兵把守,不好接近。”

優昙仿佛感覺到她的糾結,她伸出手,拍了拍對方的手背。母餓鬼看着她白皙的手背落在自己黑漆漆的幹皮上,下意識往後縮了縮,但是卻被優昙輕輕按住,優昙輕聲道:“沒關系的。”

她好像有一股滲透人心的溫柔力量,一雙眼睛裏盡是清澈的善意。

千面也意識到母餓鬼的處境,她想了想道:“大嬸,你不用參與這件事,只要把知道的都告訴我們就行。”

母餓鬼忍不住盯着優昙看了一會,也不知道想了什麽,她終于開口道:“我之前在宮外聽過一些傳聞。據說一些外面來的人類會被關押在地牢裏,供一些地位較高的大人享用。”她遲疑了片刻又道,“熾焰鬼王當衆說過,不久将要帶領黑鐵城的鬼衆們降臨人間。從此咱們餓鬼再也不用忍受幹涸貧瘠的餓鬼界,有無數的食物可以享用。其中的內情我就不知道了,畢竟我身份卑微,只是城中一個普通的鬼衆。”

優昙聞言,只覺得自己心中大震,她站起來走了幾步,絕美的容顏上神情幾度變幻。

洛水見她似乎頗為掙紮,忍不住開口道:“其實……”

衆人都向她看來,洛水咽了咽口水道:“你們沒有注意到嗎?這位王後一直說的是和我們一樣的華夏語。”

優昙微微一愣,只覺得腦海深處劇痛,仿佛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眼前一陣暈眩。但她勉力支撐住自己的身體,蒼白着臉忍着劇痛回身對千面等人道:“你們走吧,我就當從未見過你們,去做你們該做的事情。”

母餓鬼從衣服裏面取出一個小包裹遞給優昙道:“這是你的天衣,我特地拿來送給你,也許有用。”

優昙伸手接過後,道了一聲感謝,囑咐道:“你也回去,不要再參與這裏的事情。想辦法出宮去。”

她轉頭看了一眼衆人,将天衣披在自己身上,變做一個鬥篷,罩住了自己的頭面。動作輕靈地翻窗離開了這裏,纖細的身影融入了夜色當中。

千面等人面面相觑,他們剛想離開這裏,卻聽到外面一陣喧嘩,大門被打開,剛剛出去的優昙居然又回來了,她關門上鎖,面色緊張地對衆人道:“你們快翻窗逃跑。”

斷後的青空正要翻窗,房門被暴力打開,門外正是剛剛那名異域男子,他臉上陰晴不定地走了進來,優昙果斷地将青空推出窗外,纖細的身影攔在窗前,一語不發。

外面不知道何時聚集了許多衛兵,千面等人花了許多功夫才擺脫了追捕,幾個時辰後,三人神魂未定地躲在一處房頂上,大氣不敢喘。底下的宮殿裏燈火通明,到處都是搜捕他們的敵人。

洛水擔憂優昙的處境,忍不住道:“她不會有什麽事情吧?”

剛剛那番情景,明顯那男人對優昙頗為防範,看出來她有些不對勁,因此早就防着她逃跑。

但是他們泥菩薩過河,此時自保也很困難,更不用說去擔憂別人了。

就在此時,房頂上一聲輕響,好像有人落在了上面。青空警覺,擺出攻擊姿勢,但是對方輕聲道:“是我。”

來人正是寧清,也不知道他在宮門口攪得天翻地覆以後怎麽脫身的。

千面三人見到來人是他,都覺得十分心安,将剛才的經歷對他和盤托出。

沒想到寧清的神色卻變得大為震動,握着刀鞘的手下意識一緊:“你們說那女子稱自己為優昙?她在哪裏?”

他的表現頗為古怪,居然最關心的不是銀月的下落,而是剛剛那名女子。

洛水心直口快,有些不忿,卻被千面拉了一把,千面道:“我們也不清楚,不過想來她好像身份頗為特殊,對方沒有傷害她的意思。”

此時,他們所處的位置下方一陣喧嘩,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拉着一名身材纖細的女子在走廊上大步走着,身後簇擁着許多天女,許多餓鬼士兵拖着一些衣衫褴褛的人跟在最後面。

那女子被拉得吃痛,卻咬着嘴唇一言不發,她身着一襲紫色紗衣,身上還穿着出逃時的鬥篷,此時鬥篷的帽子落下,一頭烏黑的長發有些淩亂地披在背上。

兩人腳步不停,穿過回廊,往一處宮室走去。

這裏是用來舉辦宴會的一個小廳,波旬将優昙帶到廳後的一個小房間內,将她關了進去,用溫和語氣道:“我們一會要招待客人,你要乖一點。”

優昙絕美的容顏上滿是驚惶:“剛剛那些人是什麽人?是人類嗎?你要對他們做什麽?羅犀那,你親口對我說過,你是授了五戒和菩薩戒的居士,你怎麽能夠故意傷害他人?你忘記了你的信仰嗎?”

“信仰?”波旬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重複了問一遍,“什麽信仰?”他悠然道:“信仰有什麽用?在你死的時候有用,還是在我死的時候有用?”

“優昙,你看看我們,就是信仰才讓我妻離子散,國破家亡。我的妻子被害死,我自己在戰場上為國犧牲,我的孩子卻被他人奪走。信仰又給了我什麽?什麽廣度衆生,只是一句空話。人人生而自私,我為什麽要為了別人犧牲自己?就因為我是王嗎?”

波旬的嗓音依然溫柔醇厚,說出口的話卻冷酷鋒利,“那不過是騙人的玩意而已。如今我只想要我們一家團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別人的死活我才不管。”

這一番話驚得優昙唇色蒼白,渾身發冷,她不敢置信地急急問道:“即使如此,你也不能幫助鬼物入侵人間啊!你的內心難道不會因為人間生靈塗炭而痛苦嗎?”

波旬審視着眼前臉色極為蒼白的女子,眼底閃爍着冰冷的笑意,神情卻十分失落,口中憂傷道:“優昙,難道你忘記了我們之間的山盟海誓嗎?難道你不再愛我?從此要棄我而去嗎?難道愛一個人不是要接受他的全部嗎?”

優昙的表情仿佛快要破碎,她顫抖着嘴唇,說不出一句話。

波旬滿意地看到對方因為自己的話心神大亂,他溫柔又缱绻地替對方理了理淩亂的長發:“優昙,不要想那麽多了。我們一會就要招待客人了。打理好你的形象,我們可不能在客人面前丢臉。”

他拍了拍手,兩名天女從門外進來,一左一右将失魂落魄的優昙帶到梳妝臺前,開始梳妝打扮。

波旬走到優昙的身後道:“難道你不想見到我們的孩子了嗎?”優昙的神情一動,她有些軟弱地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波旬走出小房間,來到前面的廳中,拾階而上,坐上了最高位置的王座,終于露出滿意的笑容。

熾焰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穿着一身紅色交領長袍,皺眉道:“真搞不懂你。殺人就殺人,為什麽還要做這麽多無聊的事?”

波旬用一只手撐住自己的臉頰,慵懶地瞥了他一眼,一副豎子不足與謀的表情:“光殺人有什麽意思?殺人之前,當然要誅心啊!”

說完,他放聲大笑起來,肆意的笑聲在空蕩蕩的宴會廳中回蕩。

熾焰道:“我對你的惡趣味不感興趣,你只要別耽誤正事就行了。”

說完,他轉身就要離開。

波旬笑道:“你這就走了?你喜歡的姑娘,她的心上人就要來了,你不親手殺了對方嗎?”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充滿了誘惑,“只要殺了他,她就是你的了。”

熾焰的背影停頓了片刻,他轉過身,眼珠變成了鮮紅的顏色,聲音變得冰冷又暴戾:“不要偷窺我的內心,再有下一次,我就宰了你這具分身。”

波旬絲毫不在意,裂開嘴,露出一個惬意的笑容,他拍了拍手,一衆餓鬼将地牢裏那些人犯拖了上來,扔在了大廳裏。

波旬悠然道:“我們的客人已經來了,但是不願意現身。我們得想點辦法。”

他對熾焰提議道:“不如每過半個時辰,我們就淩遲一個人怎麽樣?也給你的鬼衆們打打牙祭。”

熾焰冷淡道:“我們雖然吃血食,只是為了飽腹而已。沒有你這種喜歡折磨人的變态愛好。”

雖然如此,他也知道波旬的方式最為直接有用,他叫來了自己的鬼将,将一個能力者拖了過來,開始行刑。

一聲接一聲的慘叫聲響徹了整個皇宮,優昙在小房間聽得分明,她心神俱裂,打開房門沖了出去,厲聲喝道:“你們住手!”

地面上躺着一個衣衫褴褛,鮮血淋漓的男子,他擡頭勉力看了一眼優昙,眼神裏露出求救的神色,頭一低暈了過去。

波旬揮了揮手,兩個天女走了過來,将優昙帶到了他的王座邊。

波旬拿起案幾上的一串葡萄,摘下一顆遞給她,拍了拍自己身側的坐墊微笑道:“就坐在這裏,宴會已經開始了,我們的客人馬上就到。”

鬼将繼續行刑,那男子從昏迷中被劇痛驚醒,重新又慘叫起來。

這時,鬼将身邊的一名衛兵突然動手,将手中的武器斬向鬼将的脖子,鬼将感覺到殺氣迫近,登登後退了幾步,回身防備。

那衛兵将地上的男子護拖着後退了幾步,此時殿上突然湧入許多衛兵,将他們團團圍住。

波旬笑道:“看來第一位客人來了。”

就在此時,一道殺意突然從天而降,從他的頭頂襲來,波旬躲閃不及,狼狽逃開,身下的王座被鋒銳的利器一刀斬為兩段。一擊落空,寒光一閃再次迎面攻來,波旬被迫飛身從臺階上退入廳中。

對方的身法極快,殺意仿若凝成實質,緊接着從後背攻來。波旬突然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居然不躲不閃,将後背的破綻敞開給對方。

就在此時一道纖細的身影飛身而上,擋住了這一擊。

是優昙,她手持寶劍,精準地架住了這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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