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拓跋忠剛回到大營,十八位心腹,也是他的族人,都趕了過來。
“族長,怎麽樣,對方有沒有答應我們的條件?”
“對啊,對啊!答應了沒有?”
“應該答應了才是,不然族長肯定是滿臉的不高興,現在怎麽看都不像不高興!”
咦?此語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拓跋忠,見他面上果真沒有不高興,反而有着絲絲喜意。
這……難不成真的答應了?
十八人俱是心底一喜。
拓跋忠卻是面色一黑,他之欣喜不過是因為自己有了新的名字,算是有了走進公孫度手下核心地位的鑰匙。
十八人頓覺不對,但哪裏不對卻又說不出來。
“我同意了主公的所有要求。”拓跋忠輕飄飄的說道。
“真的同意了?嗯?不對!”
“什麽?族長,你同意了漢人的要求?”
“主公是什麽鬼?”
咦,有吓人的東西混進來了?
紛繁雜亂,吵鬧良久,十八人齊齊看向拓跋忠,眼中往日的尊敬雖然還在,但已經消磨了許多,多了一絲異樣的看法。
拓跋忠甚覺無奈,對于公孫度的要求,其實他剛聽到的時候就已經明白,若真的想融入,那就只能接受,之所以有此掙紮,不過是與這十八人,以及其餘族人一般,心不甘而已。但黃忠……徹底擊碎了那抹不甘,讓他徹底的明白了過來。
“漢人之中只有家,家族,以及城池,沒有部落的存在,難道你們覺得我們拓跋部可以例外?”拓跋忠面現不渝之色,低沉道,“如此,且不說人家是否讓我們例外,就算是例外了,和現在有什麽區別,還不是一樣會被打壓,更會被當做異類。”
十八人俱是沉默了下來,他們之所以同意融入大漢,不外乎這些年檀石槐的打壓讓他們部落損失慘重到已經忍無可忍的地步。但公孫度要求他們解散部落,分開融入到各個城池,這更加讓他們難以接受。
但拓跋忠之言,卻也有道理,他們雖不是漢人,但也多有了解,漢人之中确實沒有部落,若是他們這樣一部落出現,實在是……
就像若是大量的漢人出現在草原,最後的結果就是被各個部落搶奪,然後成為部落的一員。
難受!
生活多年的部落要被解散,沒有比這更令人難受的了。有幾人甚至面上滿是迷茫,好似喪失了靈魂。
拓跋忠感覺腦門發疼:怎麽就是這麽一群憨貨呢?又不是讓你們去死……咦,對啊,又不是讓他們去死!哈哈!
“只要族人能活下去,活得更好,部落是否存在,又有何關系?”
是啊,我等奮不顧身,不就是為了族人好好的活着,活得更好嗎?既如此,部落是否存在,沒有半點兒關系。
十八人心中轉圜,有種大徹大悟之感。至于說融入漢人之中是否會生活的更好的問題,他們是沒有半點懷疑的。不說其他,強者自然擁有更好生活的權利。白天一戰,已經讓他們相信了之前的傳言。
哦,不,不是傳言,而是敗兵帶來的消息。
消息自然是大敗的消息!
初始大家只是覺得好笑,不可置信,白天一戰,他們信了。因為漢人的弓術并不是漢人最強的手段,這點,他們知之甚深。而弓術卻可以說是他們最厲害的手段,如此,可見一斑。
“那……就這樣吧!”
雖然如此,但一語出,大家心中還是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拓跋忠搖搖頭,道:“諸位不必如此!”
“今後大家同為臣屬,不必再稱呼我為族長。”
“族長,這……”一聽這話,十八人都急了。
拓跋忠知道他們要說什麽,但知道歸知道,卻不能做,是以阻攔道:“此事休要再提!”
十八人還欲再勸,但拓跋忠眉頭一皺,道:“忘了告訴各位了,我……哦,不,某已改名拓跋忠,姓拓跋,名忠,自提羅。”
“是以,諸位可以稱呼某為拓跋,抑或是忠,抑或是提羅,拓跋忠也未嘗不可。”
十八人俱是身軀一震,雖然他們對于自己的名字沒有那麽的看重,甚至不少人都曾改過名字,但拓跋提……額,拓跋忠,這改名也太突然了。
拓跋忠似是知道衆人的想法,面上神秘一笑,頗是得意的說道:“此名乃主公所賜!”
“或許你們不知道主公賜名有何意義!”
十八人似是被勾起了好奇心,都眼巴巴的看着拓跋忠。
拓跋忠,面上又是神秘一笑,道:“諸位可知何為主公?”
十八人像是經過了排練一般,齊齊搖頭,動作整齊劃一。
“昔年漢庭建立之時,其主,亦被稱為主公。”
嘶~
十八人齊齊猛吸一口涼氣,只覺得大大颠覆了他們以前對大漢的認識。
“而能得主公賜名,非是親近之人、親信不可。”
十八人猛的一震,只覺天大的驚喜落到自己頭上。雖然是拓跋忠,但未嘗不是他們十八人。
十八人突然不斷以眼神交流,看的拓跋忠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我等願永世追随族長,還請族長見諒!”
見諒,而不是同意,也即是說這不是請求,而是他們已經決定好了的事情。哪怕他不同意也不行。
拓跋忠面色發黑,他還是頭一次遇到被屬下逼迫的境地。但是轉瞬間他就明白了過來,他們之所以願意一直追随他左右,而放棄分散開來各自立功的機會,是為了保護他,也是為了保護整個拓跋部。
不管是否承認,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拓跋部的人即便化為漢人,也會更加親近原來拓跋部的人。而他們則會在一定程度上會受到其他人的排擠,這個排擠非是打壓,而是彼此敵對多年,想要一朝一夕便放下仇怨,那是不可能的。
是以,若是有他們十八人在,将來他拓跋忠意外戰死的可能将會大大降低。再有,有他們十八人相助,晉升也會快上許多,于族人也是有利的。
拓跋忠甚至想到了更甚處,若是他們十八人都分散進入軍中,不是他自誇,雖然想要成為最頂層的将領,或許很難,但校尉之職還是不難的。如此,至少十八個校尉,難免為人所忌憚。
旁人忌憚倒是不怕,但若是公孫度懷疑他們想要篡權奪位的話,那……
拓跋忠猛的想起與黃忠的三戰,忍不住一個激靈。
“好,某同意了。”
拓跋接着又說道:“不過以後你們可不能再叫某族長了,嗯,就叫某——”
“大人吧!”
卻是拓跋忠想起那些士兵對黃忠稱呼——“都尉大人”。都尉他知道,是一種軍職,也是他之後将要獲得的軍職。不過到底此時還未被任命為都尉,以大人稱呼更為妥當。再則,拓跋忠心底也有着野望,将來未嘗沒有獲得更高軍職的可能,難道又來改嗎?如此,不若直接以大人稱呼。
“是,某等誓死追随大人!”
拓跋忠沒有阻止,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他不知道的是,自拜主以後的這點時間裏,他的心态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不再是以前的,那小小一部落之主。
“大人,某等是否現在便跟随主……主公一同回返漢境?”待重新坐定,左面下首之人,突然問道。
拓跋忠道:“時機未至,尚需等待。”
“不知需要等到何時?”那人又問道。接着又解釋了一句,“眼下軍中的吃食已然所剩無幾,最多只夠十天之用。”
“十天?”拓跋忠渾不在意道,“十天已經夠了。”
随後又有人問道:“大人,不知尚在草原的其餘族人怎麽辦?”
其餘人俱是神情緊張的看着拓跋忠,因為部落裏尚有他們的妻兒兄弟,若是就此投了漢人,必然難逃一死,為檀石槐所滅。不管是為了殺雞儆猴,還是為了發洩,都是一樣,由不得他們不緊張。
拓跋忠不屑一笑道:“你們以為牧野回去是幹嘛的?”
十八人立時明白了過來:原來大人早已做好了準備!
胸中不由滿是佩服,看向拓跋忠的眼神也再次變得滿是敬服,先前出現的異色,消失得幹幹淨淨。
拓跋忠卻暗自搖搖頭,他總覺得公孫度之所以要繼續等待,為了他的族人們的安全只是其中之一,甚至只是順帶。
接着又有一人問道:“不知在主公手下有幾人可和大人比拟?”
比拟?
拓跋忠面色一黑,感覺全身都難受,有心略過這個令他傷心的話題,但又擔心面前的這些人,以及其他族人太過自大,以至于招來禍患,又有些猶豫。
半晌,拓跋忠一咬牙,道:“有多少人能和某比拟某不知道,但是今夜某與主公麾下一将比試了射術、馬戰、步戰,盡皆一敗塗地。”
“怎麽可能?”十八人俱是大驚,先前他們雖然也想着不是沒人比拓跋忠強,但也不可能強太多,因為……
拓跋忠見此,面色愈黑,但還是繼續說了起來——
“諸位當知某的射術雖然不能說是草原第一,但以某的連珠箭至少也沒有人敢說比某厲害。”
十八人俱是點頭。
“但是,某以九連珠與之比試,卻只能拜服!因為他不僅是連珠箭,還是某從未見到過的一弓三射的連珠箭!”
一弓三射,即三箭同時射出。
他們不是孤陋寡聞之輩,也曾見過,拓跋忠也能辦到,但要以此連射,萬萬不成。因為三支箭需要即将的控制力,才能使三箭同出,而連續的話,不是難以控制,簡直沒法控制,因為時間間隔太短,無法控制。
但現在竟然有人能辦到,簡直是打翻了他們以往的所有認知。
拓跋忠不理會他們的震驚,繼續道:“接下來又比試馬戰,某本以為論射術,某的确不是對手,但論騎術,某等自小在馬背上生活之人豈能被人比下去?”
說到這裏,拓跋忠既感覺失落,又感到驚喜。
“雙邊馬镫!”拓跋忠只是稍作感慨,就繼續說了起來,“雙邊馬镫,讓某在騎術上的優勢損失殆盡。不過這不是說對方騎術差,相反,其騎術之精妙,簡直令人嘆服。”
“是以,交手不過十餘回合,某便被打落兵刃。”拓跋忠面上感到一陣燥熱,蓋因為了面子,到底有所誇大,他與黃忠一戰,的确打了十一個回合才落敗,但要說十餘回合,有些……況且他也知道黃忠并未全力一戰,雖然他也沒有出全力,但也相去不遠,與黃忠隐藏的實力差距更大。
十八人再驚,好在有了之前的鋪墊,倒是少了不少。
“之後步戰。”拓跋忠說起這,心底有些顫抖,“某差點……提不起動手的勇氣,感覺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尊天神!”
“這……”
十八人毫不猶豫的散發出了自己的震驚……
其後不管這十八人如何震驚,晚上是否會睡不着,拓跋忠直接把他們趕了出去。畢竟擔心歸擔心,這麽丢臉的事兒,說出來還是覺得面上有些挂不住,總不能等這些家夥震驚過後再以奇怪的眼神看他吧。
那,還是死了算了!
額,假的,自然是不能死的。
次日,拓跋忠就見到十八人的精神并不是很好,看他的眼神,也不是“很好”。最後還是黑着臉帶人前往飲馬河河畔,與漢軍遙遙相對。
開始罵戰!
你罵我來,我罵你,罵來罵去,就是不動手。
一連數日都是如此。
直到五天後,一騎飛入鮮卑軍營,告知拓跋忠族中絕大部分人已經遷移到了玄菟境內,等候安排。
于是,當日,漢軍、鮮卑軍彙合一處,往南疾行。
一直悄悄觀戰的三族之王看到這一幕都是一顫:天要變了!
無論是公孫度意欲與鮮卑聯合,還是這一路鮮卑大軍投了公孫度,對他們來說都不是好事兒。
若是前者還好,若是後者……替罪羊……更加強大的公孫度……
想想都覺得恐怖!
三族遂散去,各自率兵回族,加強戒備。
三日後,公孫度引三萬五千大軍回返。
次日,在公孫度的命令下,拓跋部落的一應老幼盡皆分散到各個城池生活,逐漸融入漢人之中。兩萬鮮卑騎兵,也提出少數年齡過大或過小之輩之後,分散到了各個城池。
至此,拓跋部算是真正歸入了公孫度麾下,令其實力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