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漪囚龍陣?”柳沁菲看完林鶴發來的圖片,幾乎是下意識地低呼了一句。
林鶴沒聽懂, 問了她“什麽”, 柳沁菲猛地意識到自己還在和人打電話,連忙遮掩了過去。
“沒什麽, ”柳沁菲的掩飾并不高明,不過林鶴是個懂分寸的人, 聽她不說,就知道是有什麽不方便自己知道的了,“這個陣只能陣中人自己破, 而且要靠自己的感覺破, 沒有固定的章程。外界強破, 只會讓他瞬間被陣法反噬,像供血的那個姑娘一樣, 失血而亡。”
柳沁菲有不能說的, 自然也有能說的。
林鶴聽完靜默了一瞬, 點了點頭。
好吧……如果這樣的話, 确實什麽陣都沒關系了。
而在接到林鶴的電話之前, 周遇玉也已經看懂了眼前的陣法,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
她雖然學不會,但她記性很好, 那本記載了風水術的書裏, 也同樣有着關于這個陣法的記載。
這個陣名為九漪囚龍陣,是一個連環陣的第二環,第一環具體需要什麽, 那本書上本來應該寫了,但好像被前人撕掉了。
至于這第二環,描述倒還比較詳盡。它是用施陣者的血液為引,目的是困住與施陣者有血脈關系的人,血脈關系越近,陣法的效用就越強。
倘若沒有血脈關系,那裏面的人只要按照常規的流程破陣就好,如果有……
周遇玉并不覺得對方千方百計,會只是想利用秦柏的遠方親戚,聯想到之前秦伊人父親那莫名的愧疚,周遇玉心裏升起了一個近乎荒謬的猜測。
難道……這姑娘不是他們的養女,而是秦伊人的父親和誰的私生女?
“伊人!”就在她糾結的時候,一道人影險些越過特警,向那地上的屍體撲了過去。
周遇玉回頭看去,只見秦伊人的父母以及秦父秦母都來了,想來應該是韓馮為了以防萬一喊他們來的。
可沒想到他們還沒到,人質就已經被救了出來。
“伊人……伊人……”秦伊人的父親近乎絕望地喊着,完全聽不進旁邊人說的關于秦伊人早就死了的事實。
倒是鄒荷,她看着丈夫瘋狂的模樣,有一分難以言喻的快感,但剩下的九十九分,同樣是無法自抑的悲傷與絕望。
昨天她的丈夫剛剛和她坦白,秦伊人壓根不是什麽遠房親戚,而是他的私生女。這些年來,鄒荷一直以為她的丈夫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因為自己不孕,他就願意領養一個孩子。可她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假的。
她恨丈夫,也恨秦伊人,只是她還沒得及真的恨,那個自己從小帶大的,會撒嬌喊自己“媽媽”的人,就已經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旁邊韓馮的話她都聽到了,什麽叫做死了很久?被鬼附身?
這兩句話意思是不是……這些日子,她都和害死自己養女的鬼魂相處甚歡,而真正的那個人,也許在一旁,悲傷難過地看着……
想到這裏,鄒荷直接暈了過去。秦父替自己的弟弟弟媳難過,可他更擔心的卻是還被困住的秦柏。
秦母卻和他截然不同,她看着地上明顯由秦伊人的血液流淌而浮現的圖紋,心中陡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總覺得那個自己藏了很多年的秘密,似乎被人從地底挖出了一角,她想把它埋回去,卻擔心越是隐藏,暴露得越快。
身處于陣中的秦柏,并不知道外界的彎彎繞繞。
那女鬼并沒有走,只是在不遠處看着他,仿佛想等他力竭之後,再把什麽東西帶走。
秦柏遠遠地看着她,不由得思索起,假如自己沒有逃出去的話,最後是不是會變成一柄青銅劍?
他想了好一會,感覺自己這個想法實在太可怕了,他倒是不太介意名垂青史,但他一點也不想自己是因為死狀清奇被人記住,那未免也太慘了。
“你沒感覺?”那女鬼一直盯着秦柏,發現他似乎沒有什麽反應,也是大為驚訝。
秦柏一直走神,為的就是等對方沒有耐心自己把線索說出來,如今對方忍不住,他當即不動聲色地問道:“什麽感覺?”
他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感覺的,他覺得自己身上的力量被壓制了,但不是人的力量,而是生魂回到身體之後,新增的力量。
他雖然沒太搞懂這個陣法是做什麽的,但是,他的直覺告訴他,本來這個陣法帶來的影響,應該和現在不太一樣。
女鬼聽他這麽問,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她有些困惑地看了秦柏一眼,眼神不自覺就想往人工湖的對岸瞟。
秦柏見此神色微微一沉,視線跟着看了過去。可是目之所及,除了人工湖對岸搖曳的樹影,他連半個人影也沒看見。
“哎,不管什麽感覺,要不,你試試破陣?”女鬼還是記得自己目的。
她輕聲說着,原本正常的嗓音都變得有些飄渺起來,越發地像個厲鬼了。
秦柏沒有吱聲,卻也沒打算真的在裏面待下去。
他想了一想,就握住手上的桃木劍,靈力灌入之後,虛劍也跟着浮現了出來。
見此情景,女鬼的瞳孔微縮,就連隐匿在黑暗中的那個人影,神色中也不免露出了些驚訝來。
天師親手所制的法器,尤其是桃木劍這種簡單的不能更簡單的,當它們幻化出別的形态之後,就表明它們已經認主。
這種法器不同于那些本身就具有強大威力的昂貴法器,它們的威力都來源于用它們的人。
換句話說,這柄桃木劍除了周遇玉,應該誰都用不了,除非……
周遇玉并沒有受過正統的天師教育,自然不知道這些事情。
她把桃木劍給秦柏,為的只是讓他不要憑空幻化出一柄青銅劍來。
她看秦柏似乎真的沒有感覺到痛苦的樣子,神色有些驚疑不定,下意識地往秦父秦母那邊看去。
九漪囚龍陣被血液激活之後,除了破陣難,另一個特點就是,有血脈關系的人被困于陣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會遭受烈火焚燒的痛楚,無一例外,這也是為什麽剛才她會想沖過去的原因。
可秦柏現在,卻幾乎沒有受到什麽影響,這唯一的解釋就是……
秦柏和秦伊人,壓根沒有血親關系。
秦母自然不知道,自己隐瞞了那麽多年的事情,就因為一場陰謀,而被徹底暴露了出來。
她不安地看了看周圍,發現剛才解救完人質之後,特警的人就已經撤了,留在這裏的都是特別調查小組的成員。
她心裏尋思着要不要跟對方打聽打聽陣法的事情,可話還沒來得及問,秦柏就已經動了起來。
因為力量壓制的緣故,秦柏沒辦法看清陣法中能量流動的路徑,只能憑借直覺和之前周遇玉教他的其他陣法的破解方式,先将壓着符箓的石頭撥開,然後挑起符箓,置于陣法的中心,等符箓燃燒殆盡之後,再重新在地上,畫了一個新的陣法。
周遇玉看到他的破陣方法,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眼睜睜地看着地上的血痕帶來的詭異感越來越淡,并且在秦柏徹底畫完新陣的那一刻,徹徹底底變成了普通的痕跡,對自己瞬間懷疑起來。
她其實不是天師,她其實是智商有問題吧?為什麽她教了秦柏沒幾個陣,他就有這個本事了?還是說,這不是他的本事?
女鬼本來只是看熱鬧,并沒有想到秦柏真的能成功。
在意識到破陣方法有用的瞬間,她下意識地就想跑,卻被脫陣而出的秦柏一劍穿過手臂,整個靈體都釘在了樹上。
“秦伊人怎麽死的?”秦柏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可飛奔上前的周遇玉,卻能明顯感覺到他如常的語氣下,那克制不住的怒火。
這女鬼沒想到這人居然能那麽狠,可是靈體被刺穿的痛楚,卻沒有讓她害怕,反而讓她輕輕地笑了起來:“當然是為了讓我附體布這個陣,抽離生魂死的啊。”
女鬼的音調并不高,卻有如利刃,直接在秦柏的心口中剮了一刀。
他的臉上乍白乍青,雙眼中有青光一閃而過,周身也跟着散發出不屬于他的氣勢來。
周遇玉看他神色不對,連忙喊了聲“柏大哥”,才堪堪将他從理智被剝奪的情緒中拉了出來。
那女鬼将這一切盡收眼底,她哈哈大笑,趁着秦柏情緒混亂的一瞬間,直接扯斷了自己被釘住的那根手臂,然後飛快竄了出去。
周遇玉想阻攔,可桃木劍還在秦柏手上,随身攜帶的木雕又只有震懾沒有直接戰鬥的能力,這一拖延就被女鬼直接跑了。
周遇玉還想追,卻被秦柏扣住了手腕。
“別去。”秦柏的聲音雖然還有些沙啞,卻顯然已經緩過了神。
剛才被那九漪囚龍陣壓制的厲害,破陣又耗費了他很多的心神,不然他也不至于因為女鬼的一句話而險些喪失理智。
“那個神秘人在。”秦柏的解釋非常地簡短,卻直接說服了周遇玉。
她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看着沖上來跪在女兒屍體旁哀聲痛哭的男人,臉色比起秦柏,也好看不到哪裏去。
她厭惡所有視人命為草芥的生物,無論對方是人還是鬼。
只可惜,她現在好像還沒有能力替秦伊人報仇。
而被周遇玉和秦柏惦記着的那位幕後黑手,他正坐在公交車的最後一排,一邊哼着小曲,一邊看着車窗外劃過的路燈。
他的旁邊還站着剛才的那只女鬼,後者低着頭,小聲地把事情完整地複述了一遍。
“真是有趣啊……”聽完女鬼的彙報,那人低笑了一聲,然後閉上眼,靠在了椅子上,也沒有跟女鬼多交代別的。
女鬼不敢打擾他,也不敢提自己斷了的手,默默走到前一排的空位坐下了。
在她坐下之後,她身後那個人又驀然睜開了眼,眼底有精光一閃而過。
秦柏居然不是那兩個人的孩子?而且青銅器帶來的力量居然還受九漪囚龍陣的影響?這事情真是越發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