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夜,一個普普通通的社區公園旁邊, 緩慢地起了一陣霧氣。
這霧氣并不濃, 越往外圍越淡,以致于對于街道上經過的人來說, 這條路跟平時也沒有什麽兩樣。
除了陰風。
他們經過的時候,感覺這周圍的風明顯比其他地方更涼一些, 涼到讓人不自覺有些毛骨悚然。
他們不由得想起一些都市怪談,頓時腳下生風,飛快地跑遠了。
而在他們沒有進入的那個社區公園裏, 在那微薄的霧氣間, 兩個人正打得不可開交。
按理, 秦伊人的戰鬥力無論如何也及不上W城的那只厲鬼,可是周遇玉卻始終被壓制在了下風, 甚至還帶了些傷。
“這麽?不敢下狠手?怕背上殺人的罪名?”看她幾次三番明明可以把劍送進自己的心口, 卻還是強行避開的模樣, 秦伊人又咯咯笑了起來。
周遇玉聽着她這詭異的笑聲, 一時間也分不清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秦伊人, 更分不清她是人是鬼。
“那麽心軟啊,就別怪我不客氣了……”秦伊人低聲呢喃着,已經異變的右手又重新縮了回去。
周遇玉見此情景, 頓覺不妙, 因為下一瞬間,對方的指尖就陡然增長了十公分,顏色也變得銀白, 有如利刃一般,直往她的胸膛探去,似乎要把她的心髒抓出來。
周遇玉的桃木劍剛剛被打飛,如今再想撿卻來之不及,就在她以為自己不死也要重傷的時候,半空中驀然出現一只鬼手,瞬間就要擰上秦伊人的頸項。
秦伊人瞳孔皺縮,知道這鬼手上的力量自己不能抵擋,連忙疾退幾步。
那只鬼手的目的似乎也不是殺她,看她退開,只是懸浮在周遇玉面前。
秦伊人眼看着對手又把劍撿了回來,看她眼神也不複剛才那般留情,一咬牙,身上鬼相褪去,轉身就跑了。
周遇玉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想追,卻被鬼手攔了住。
她嘆了一口氣,也不執着,而是站在原地等周圍霧氣消散,才腳下一軟,險些跌倒在地。
“怎麽樣?沒事吧?”預想中會與身體接觸的冷硬的感覺并沒有出現,接住自己的是一個溫熱的身軀。
周遇玉又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然後扶着秦柏站好。
“幸虧我來之前發消息給你了,”周遇玉并沒有責備他為什麽不早點出現,只是慶幸自己當時報備了一下行程,“柏大哥,你怎麽會出來?”
只是報備歸報備,她只是說了自己的時間地點,并沒有喊秦柏過來,他怎麽……
“你們兩個女孩子家,大晚上的在外面,我不放心,更何況你回去還有那麽遠。”秦柏知道她不怕鬼,可這世上可怕的不僅僅只有鬼。
周遇玉對人心軟,真出了什麽事,未必能下得了手,他也是擔心才出來準備送人回家,萬萬沒想到歪打正着,救了周遇玉一命。
“我是不是很沒用啊……”秦伊人雖然是鬼相,可造成的卻是實體傷害,周遇玉站不穩也不是因為脫力,而是腿上有一道長長的傷口。
她之前和對方打得膠着,沒感覺怎麽痛,可如今看到秦柏蹲在自己面前,示意她上來自己背着她走,周遇玉感覺自己瞬間委屈了起來,趴在他背上,小聲地嘀咕道。
“不然呢?在沒确定的情況下一劍把她殺了?那恐怕就不是她被鬼附身,而是你被鬼附身了。”秦柏的話遣詞雖然不太客氣,但語氣卻相當的溫柔。
周遇玉本來還有些傷感,被他這麽一說頓時笑了,之前那一點矯情的委屈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吧,算你安慰得有水準。”
“只是算?”秦柏略顯驚訝地回了一聲。
他背着周遇玉到了車裏,大致檢查了一下,确認沒有繼續流血,就發了一條消息,然後開着車往新安小區相反的方向走。
周遇玉分神看了一下,這條路好像也不是回酒店的?
“先去看傷。”似乎猜到了周遇玉的想法,還不等她問,秦柏就先答了。
周遇玉也不擔心他會把自己賣了,聽他這麽說就點了點頭,然後靠在椅子上,雙眼放空地看着前方的道路:“柏大哥,你說,她會不會傷了其他人?”
“可能性不大,”秦柏連考慮也沒有,直接回答了她的問題,“她離開的時候變回了人形,回的方向也是新安小區,八成回去告狀了吧。而且退一萬步說,假如她想害人,在行動之前,我們也做不了什麽,報警不行,我們也不可能因為我們的猜想,就殺了她。”
秦柏說得冷靜,周遇玉卻不像他一般,反而有些混亂。
她覺得是自己的責任,又覺得不是,可糾結良久,還是想不通,最終只能嘆息一聲。
走一步算一步吧,她現在的情況,也确實什麽都做不了,何必多想。
考慮到秦伊人非人非鬼的形态,造成的傷也不知道什麽情況,秦柏并不敢把周遇玉帶去大醫院。
不過,不去大醫院,也不代表沒有好醫生,至少周遇玉是從來沒有見過手法那麽娴熟的醫生。
秦柏站在一旁,看處理過程似乎并沒有給周遇玉帶來太大的痛苦,稍稍放下了心。
李明思看他終于沒有那麽緊張了,用手肘輕輕撞了撞他。
“哎,周妹子那麽厲害,誰傷的她?按理來說,你不可能讓她受傷啊。”
“秦伊人。”
“哦,秦伊人啊……什麽?”李明思的尾調驟然拔高,顯然相當的意外。
秦柏瞪了他一眼,李明思悻悻然地在嘴上做了個拉上拉鏈的動作,表示自己不會再一驚一乍吓到醫生。
“秦伊人不是你堂妹嗎?怎麽會鬧出這種事?争風吃醋?不至于吧?那口子得多鋒利的一把刀了。”李明思也沒準備讓醫生聽這個,拉他到角落壓低了聲音問道。
秦柏沒想瞞他,這件事情太過詭異,多一個人參考,也多一個思路。
李明思看他這輕描淡寫的樣子,還以為不是什麽大事,結果越聽,越是面無表情。
這家夥太能演了,這麽大的事,他居然還能保持這個樣子?佩服,佩服。
“所以,你們打算怎麽辦?要我幫什麽忙?”
“暫時不用,這件事,我們這些外行人插手,也是事倍功半,只不過想問問你有什麽看法而已。你覺得,秦伊人是不是那個傳說中的情況?”秦柏總覺得,秦伊人那個性格,不像是能狠下心當鬼的,最關鍵的就是她沒有動機。
“我覺得不像是傳說中的情況,但是,也未必全然不是傳說中的情況,”李明思是局外人,看得比兩個局中人清楚一些,“你們沒有必要過于分裂這兩種情況。她可能是被這種手法改造的,可也許她未必是自願的?又或者那個所謂的驅鬼師給她的誘惑不是變強,而是別的東西?”
李明思說話的時候,周遇玉的傷口徹底處理完了。
秦柏感謝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後回了他一句“想法不錯”,就徑直往周遇玉走去。
李明思對他這用完就丢的舉動已經麻木了,麻木到連白眼都懶得翻。
以前沒有周遇玉的時候,他就這副樣子,現在有了,變本加厲一點也是正常。
“多謝醫生,這賬?”秦柏一走上前,就先對醫生道了謝。
“哦,我記在李明思頭上就行。”這醫生也不是尋常的醫生,平時李明思不會輕易喊他。
這次大晚上被喊來,他還以為有什麽大人物突發疑難雜症,可沒想到就是那麽簡單的一個小傷,唯一比較奇怪的也就是造成傷口的利器,他看了那麽久,居然還是看不出來是什麽東西。
“那麻煩你了。”秦柏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這傷口沒有什麽異常,一直懸着的心終于徹徹底底放了下來。
周遇玉比他知道得更早,也對這個情況更加地困惑。
秦伊人……到底是活人還是死人?
鑒于天色已晚,路途又遠,兩人也沒特意回去,而是直接在隔壁的酒店開房住下。
已經不是生魂的秦柏自然不可能再跟她一個房間,周遇玉睡不着也沒辦法找人聊天,只能睜着眼,默默思考着秦伊人的情況,一直到差不多天亮,才堪堪入睡。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她坐在床上緩了片刻,最終還是先打了個電話給柳沁菲。
“喂?遇玉?怎麽了?那麽有空給我打電話呢?想我啦?”接到電話的時候,柳沁菲正好在家裏教父親新收的弟子風水術。
旁邊的小弟子聽着她這溫柔打趣的嗓音,抖了一抖,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正準備搓手搖頭以示驚詫,誰知道一擡頭,正好看到柳沁菲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吓了一大跳,馬上雙手合十連鞠了幾躬,然後低下頭不敢再抖機靈,而是異常認真地繼續練習。
柳沁菲看他這副樣子,也是失笑着搖頭。不過很快,她的笑容就斂住,整個人都嚴肅了起來。
“你這麽說,我倒是想起了一些事,你等等,給我半個小時,我找找資料,一會打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