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既然已經醒了,那周遇玉自然也就沒有了留在這裏的理由。
盡管有那麽一瞬間, 她看到那神色各異的三人, 內心真的很想留下來陪着秦柏,可是她很清楚, 自己并沒有這個資格。
周遇玉那明顯低落的情緒甚至影響到了柳疏,一路上, 他幾次三番想開口講話,都被柳沁菲一瞪,最終只能遺憾地閉上了嘴。
可惜周遇玉并沒有發現兩人的體貼和擔憂, 她安安靜靜地坐在車裏, 然後安安靜靜地下車, 最後安安靜靜地道別,一個人回到了那個安安靜靜的房間裏。
她沉默地走進這個空無一人的房間, 之前看到秦柏清醒時的喜悅緩慢褪去, 幾乎只剩下一片空蕩蕩的難受。
其實從知道秦柏身份的那一刻起, 她就意識到, 自己以為的白大哥, 真的就只存在于自己的幻象裏。
秦柏不是她以為的可以和自己相依為命的鬼魂,甚至不是一個普通人,他出身好, 家世好, 事業有成,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跟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盡管如此, 哪怕再讓她選擇一次,她也還是會讓對方回去,哪怕以後自己只有一個人,她也不願意讓秦柏陪着自己。
畢竟在她眼裏,那個人總是值得最好的。
“說起來……我的猜測居然沒錯……”多愁善感完之後,周遇玉很快振作了精神。
她翻出自己随身帶的本子,随手在上面畫了個圖案出來,正是之前她雕刻的那條龍。
她之前和秦柏商量的時候,就讨論過那個可能影響了秦柏的器物到底是什麽,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那應該是秦漢、或者更之前的青銅器,按照一般的規律,這些器物上都會有紋路,這些紋路會影響器靈本身。周遇玉想了又想,最終決定把常用的那幾種神獸都試試,不過她的運氣好,第一次就成功了。
“龍紋……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麽……”周遇玉描畫着細節,忍不住又自言自語了一句。
雖然有些事情她已經決定了,但她并不打算放棄調查秦柏的事件,畢竟她辛辛苦苦把人救回來,可不是為了讓他被人拿來當丹藥吃了的。
這邊的周遇玉在冥思苦想,煩惱那個青銅器物的原型,那一邊的秦柏也過得并不輕松。
他坐在客廳裏,漠然地聽着秦母的指責,是不是附和點頭,也不反駁一句。
嚴素欣在秦母剛開始說話的時候就被秦柏勸回房間裏了,前者雖然想留下來,但看秦柏異常的堅定,最終還是順從了他的意思。
秦柏回想起她三步一回頭的關切眼神,再聽着秦母持續了半個小時的絮叨,心中不免升起了微妙的嘲諷。
不過他從初中起就不喜歡跟對方争了,更別提現在,反□□叨一個小時差不多也就念叨完了,現在已經過去一半,倒也不難熬。
“你一會就給你姨母買機票。”秦母在第五十分鐘的時候終于停止了絮叨,卻沒有放棄之前的念頭。
秦柏終于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母親,你是不是特別害怕,我和姨母關系好?”
因為剛剛清醒的緣故,秦柏的嗓音本來就偏于沙啞,更何況他如今稍稍壓低了嗓音,聽着就更加的壓抑。
秦母心中一凜,她擡頭看向秦柏,看着他冷淡的笑容,陡然生出不可控的慌亂來。
她很早就知道秦柏不是當年那個任她打罵的孩子了,但是在她的眼裏,秦柏只是一個,天賦一般人品一般、沒有背景的普通人。
哪怕她聽說了那些傳言,她也從來沒有當真過,一直到剛才秦柏說話,她才真切的認識到,自己眼前的這個人,并不是騰雲的一個普通底層小白領,而是秦家老二最器重的人之一。
秦柏看着她的表情,很快又笑了一下,搖了搖頭,也沒有多說什麽,自顧自地準備上樓。
“母親,”就在秦母以為他已經放棄上一個話題的時候,秦柏停下腳步,突然又補充了一句,“你以前跟我說,不是自己的東西就不要去搶,我覺得很有道理。可是,這麽多年了,你為什麽總是想着別人的東西呢?”
秦柏這話一出,秦父就有些惱了。他猛地站了起來,正準備說話,卻聽到秦柏連咳了好幾聲。
想到自家兒子昏迷了大半年剛剛清醒,秦父的氣一下就消了,只是長嘆了一聲,又頹然地坐回了沙發上。
秦柏知道他想說什麽,卻也懶得搭理,只是一步一步地往樓上走去。
雖然對身體來說,他是剛剛清醒,但對靈體來說……他差不多已經大半年沒睡了。
這應付了好半天,他還真有些困。
而不管秦母曾經再怎麽對周遇玉和柳家兄妹橫眉冷眼,他們救醒了自家兒子,秦父秦母就不可能對他們置之不理。
所以周遇玉一個人在房間看書發呆的第二天,她就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那頭是自己這些日子來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按照周遇玉本來的打算,把人救醒之後她就準備直接離開S城,不過現在她暫時改變了主意。
秦柏是她辛辛苦苦救的,她也确确實實喜歡這個人……哦不對,是那只鬼,那麽就算要離開,她也得先收獲點回憶,比如替換一下手機裏那些沒有人的舊照片。
所以周遇玉非常爽快地答應了赴約,爽快到讓秦柏完全沒有發現異常。
答謝宴的地點最終還是由秦母敲定,不過柳沁菲知道,秦母是秦母,嚴素欣是嚴素欣,哪怕秦母把他們請到了一個街邊大排檔,之前答應他們的事情,嚴素欣也一樣會兌現。
不過秦母雖然态度一直非常奇怪,但她面子還是要的。所以哪怕氣氛詭異,她還是把幾人都請到了S城非常有特色的一家餐廳裏。
柳沁菲還是第一次見到清醒的、傳說中的秦柏,這一番觀察之下,她不禁感慨,他和李明思,還真是怎麽看怎麽像一路人。
表面上溫和無害,實則心機深沉。
如果秦柏知道了這個評價,恐怕會忍不住大呼冤枉。
他平時就挺深沉的,只不過現在周遇玉在,他不自覺就帶了些之前與她相處時候的氣質出來而已。
只可惜他再怎麽保留之前的習慣,他和周遇玉的位子也隔了好幾人,一頓飯下來,話沒多說幾句,倒都是在和柳沁菲寒暄。
“等等!”就在這麽詭異的環境下,這一次的飯局很快迎來了終點。
周遇玉非常禮貌地和請客的主人告辭,正準備上車,秦柏就幾個大邁步追了上來。
柳疏非常識趣地先進了車裏,只留下這兩人這兩人站在夜色裏,互相看了半晌,也不知道誰該先說話。
“遇玉,大鬼的事情怎麽樣了?”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秦柏先挑了話頭。
周遇玉聽到自己熟悉的領域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些許放松的笑容:“柳二姐找到線索了,我們準備明天開始行動。”
這一頓飯下來,嚴素欣還好說,溫和、優雅,言語間從不會給人難堪。
可秦母就不同了,她雖然不像之前那麽夾槍帶棒,但周遇玉能明顯感覺出,她一舉一動之間,總是帶着對自己的微妙的輕視。
而且秦父還和柳沁菲聊了會帝都的那些事,周遇玉不太懂,就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位子上,時不時和顧及她心情的嚴素欣說上幾句。
所以飯局早早結束,周遇玉還是比較開心的,秦柏和她說的又是她最熟悉的事情,這份開心也就持續了下去。
秦柏雖然對感情遲鈍,但作為半個成功人士,他對人的情緒的把握還是非常精準。
按照他本來的計劃,他并沒有準備在這個場合對周遇玉表現出什麽特別的關注來,畢竟情況未明,他是真的不想把對方拖下水。
可剛才看到周遇玉離去的背影,總給他一種莫名的錯覺,好像有些話現在不說就來不及了一樣。
“我……陪你去。”可惜某句話到了嘴邊,最終還是被秦柏吞了下去,換成了另外的更為穩妥的表達。
聽到這句話,周遇玉可以說是相當意外了。
她是一個聰明的人,飯桌上秦柏不冷不熱的态度并沒有讓她懷疑對方,因為她明顯感覺得出秦柏不想把她拖下水的心思。
正因為她明白秦柏之前的想法,所以她才想不通對方怎麽會突然跑上來跟自己說這個,不過這也好,給了她實現自己計劃的機會:“好啊,你明天上午九點,到酒店樓下等我。”
周遇玉應允得還是非常爽快的,秦柏聽着也稍稍松了口氣。
他看了眼四周偶爾經過的人,又看了眼停在周遇玉背後的車,最終還是沒有停留太久。
“你萬事小心。”思索再三,離開前秦柏只低聲叮囑了一句。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明明只是一句普通的囑咐,聽着卻仿佛帶了些表白的意味。
周遇玉的耳朵有些紅,一直到她上了車,這熱度還沒有褪下去。
她看着柳疏有些疑惑的眼神,只是解釋了一下秦柏明天準備跟他們一起行動,別的什麽都沒有說。
柳疏表面上了然地點了點頭,實際上內心更加困惑了。
這秦柏……跟着他們去做什麽?捉鬼?這愛好有點奇特啊。